录影-南怀瑾居士-显密文库佛教文集分享到
续-《●录影 - 南怀瑾居士 - 显密文库 佛教文集分享到》摘自《无量香光网文章集锦》
所以,有同学问安心,何处将心为你安啊?为什么有叫做安心之处,有处即非安。有处可安,处即非处,哪里有个处所?李/(比利时人)听着!李//!你们两个李,李/昨天晚上报告得很好,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现在。现在!刚说现在的时候也是空的,李//就在现在处安心。没有过去,没有未来,这个现在就包括了过去,包括了未来,知道吧!这个就是真现实。
这一代有位大师--太虚法师,当年我们认为他不大对的,后来我很佩服他。今天中国佛教,你们这些青年僧众所改变的,都是从他手里改变的。原来大家都骂他是政治和尚,现在想起来很了不起。他本来是新闻记者,而且跟随国父搞革命的。大家都骂他是政治和尚,一天到晚在中央政府来来往往,当年我们也看不起他,讨厌!认为他没有道。但是,他的著作多,一个人一生写那么多的书。他有几句名言:
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
人成即佛成,是名真现实。
人做成功了,人格发展到极点,就成佛了。这就是现实,这才是真存在主义的存在。现在西方的存在主义,简直是不通!这个存在--现实包括了过去,也包括了未来;既无过去,也无未来,无大无小,非大非小,非内非外,即内即外,当下即是。
太虚法师这个偈子好得很,我们后来看了这首偈子,都惊讶了:哎呀!太虚(连法师都懒得叫)这首偈子蛮有道理。后来,我对他很恭敬,原来我都不想看他,我不喜欢找名气大的法师,认为没有时间修行。后来我很敬他。太虚法师的皈依弟子那么多,每个弟子皈依,都要供养,给红包。他从来没有看红包,一块钱或两块钱,他从来不过手,钱堆积如山,看都不看,持戒!手没有摸过钱,这也是出家人的戒条,他也不管多少,他们怎么用也不管。一生如此哦!谈何容易,他是自然的。
第二点,我晓得他很有定力。他有一次到南京去,中央政府找他有事。他在南京的弟子很多,朋友也很多。他到南京,一般要人、政治上的大官都去迎接他。他下了火车,小便急了,他就拉开裤子,当着大众就撒尿,他也没有管前面那么多人,他也忘记这些都是人,忘了这些境界,他又不是疯子,就拉开裤子撒尿了。那些迎接他的大人,就扶他,师父啊!到这边来撒尿。他不管!男男女女一大堆,而且都是要人。我看他戴一副眼镜,嘿!这个和尚一天到晚都在定中,了不起!怪不得死后,有那么多的舍利子。后来我跟我那位袁老师讲,有时我们也看走了眼哦!袁老师说,对呀!了不起。这几句话真了不起,“人成即佛成,是名真现实”。现实,何处安心?现在就是,不必求安心之处,自然安了。
这些都是前辈的作风,可惜,现在你们参学,没有地方看到这些人物。现在回想太虚法师真是了不起,一天那么忙,利用政治上的关系求维护佛教。那时候的佛教比现在可怜,军阀时代,庙子都被没收了,都被兵住满了。他要跟政府力争,把军阀部队弄出去。
入 虎 穴 的 虚 老
再说虚云老和尚,这位禅宗的大德。我也是他的弟子,我常常讲:师父啊!你不要变成讼棍。怎么讼棍?一辈子跟人家打官司,到处打官司。为什么打官司?庙子被坏人占了,不肯搬出去,他没有办法,只好去告他,又把庙子盖起来。他发愿要重新修成一百二十个庙子,每个旧庙子,他都要把它修过,大陆上的旧庙子被军阀和坏人占去了,他要把这一批人赶出去,所以到处跟人家打官司。
那个时候,我说:“师父啊!你发心到处盖庙子,要盖就盖好一点嘛!马马虎虎的不行。”他说:“你这个孩子,我们都做完了,后来的人做什么事?”嘿!这有道理,我们做得那么好,后来的人光享福,还做什么事啊!以前在重庆的时候,人家请他去做护国法会。那个时候,政府里很多人都是他的皈依弟子。有一次,天黑了,一下码头,我搀着他,怕他跌到,他当时九十多岁了。他把手一推说:“不要扶了,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这句话就告诉我,两个人的道路不同,他剃他的光头,我留我的头发,各走各的路。
这些前辈的风光讲给你们听。我要是写成小说,一定很卖钱的,因为我看的怪人多。
上座!上座!不要听忘记了!上座!上座!
那么不精进!不要听我的屁话!早就说完了!上座!
第四天──元月三十日(农历十二月十九日)
现在,只剩三天半。去头去尾,连今天也算上,只有三天。希望大家很珍惜这三天光阴,不要放松自己。所谓不要放松自己,就是随时随地多体会一下我们这次打七的目的和精神。因此,不要闲话。我两三天来,都希望大家禁语,不要讲话。我也明知道禁不住的,也不想管理。当然!我要管理,可心管理得好一点。因为,我们到底都是大人不是小孩,应该不等到我来管理,自己应该自动地管理自己。事实上,我的希望很落空,不要说禁语禁不住,就是管也管不住。同时,这一次的打七,不但我自己感到有一点落空的感受,就是跟着我来的很辛苦在办事的人员,也有这种感受。现在提起大家注意,只有有三天了,我喜欢以轻松的方法、轻松的姿态来向大家讲。因为人生啊!大家已经够苦了,何必那么严肃,把大家弄得那么苦。但是,因为我以轻松的方法态度来讲,大家没有体会到那个意思。结果,自己搞得很散漫,这是很可惜的一件事。我说你们上山来受骗了!每句话要懂反面的道理,我又何尝要骗你们?我又不想玩这件事。在我个人来说,我作一个很大的牺牲来陪你们诸位。此中没有名可求,我不需要名。若拿世俗的观念来说,在我,也颇有微名,我实在是讨厌这个名利呢!有什么利可图?但是,自己愿作绝对的牺牲,来这里陪你们,是想帮助每一位有所得,有所成就。站在教育、宗教的立场,等于一个母亲对所有的孩子一样,当孩子没有做到应该做到的标准时,做父母的,心里是很痛苦、很伤心的。本来,我不想讲出我真实的心境,现在已透露了一点,也是想鼓励大家珍惜这有三天,后面的半天等于没有了。我们是远道来的,还要急急忙忙地赶回去。这是第一点要告诉大家的。
第二点,从今天晚上起没有小参了,晚上照样地行香静坐。这次有一百多人参加,用这种小参的方式,我苦了,你们也苦了。但是,必须要经过这一阶段。老实讲,我对于每个人的思想习惯、用心的程度、个性一切等等需要有个了解,不需要再作小参。而且时间也不许可。
第三点要告诉大家,所有的小参,所有的报告,都没有真诚地从心底流出来。都是经过后天的习气、世俗的观念,而加以修饰过。这不是我们今天学佛学禅求道的精神。综合了这三天大家用功和小参的成绩,我对于自己感觉到是一个失败。
其次,我每天所讲的东西,千万要注意,我是没有特定对象在讲,怎么说没有特定对象呢?一百多人,我不是为张三而说,也不是为李四而说,不管你们哪一位,一视同仁。昨天小参的时候,我有个比方,我就像卖百货的人、卖水果的人,各种货色、各种水果都摆在那里。我并不希望指定哪个人要来买什么东西。而是告诉大家,维他命是治什么的,消炎片是治什么的,你需要就拿去。也就是禅宗祖师们常引用的:
佛说一切法,为度一切心。
我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
这是彻头彻尾、大彻大悟的人所说的话。可是,我们并没有大彻大悟,没有彻头彻尾。但是,可以借用这一个偈子,作为我们的指引,这是说我所说的东西没有东西。我也不希望哪一位跟着我所说的各种法门转,到处乱转。这样一来,等于害了大家,也白费了我的苦心。那你就少说一点行不行,当然可以,最好我七天一句话都不要说。那又何必我来帮忙你们?你们又何必来参加打七?在我,我答应了做这件事,我就要尽量地贡献给大家,换句话,这也是谦虚的话。在我,我是尽量地布施!布施者,也就是牺牲者。世界上的人只感激财物上有形的布施,才感到严重。不知道法布施更严重。有许多老学佛的人,都知道“法布施”这个名词,嘴也会讲,哎呀!法布施啊!慈悲!但是,就是没有真正的诚恳。我称这种叫做佛油子,就是学佛的油条,并不是真正的发心,变成一种口头语了。所谓法布施的人,没有对象,没有目的,不求报答,不求反报,像天上下的雨一样,自然地下来。需要的人,用得着就拿去。用不着的,就不去管它。结果,大家跟着我说什么就搞什么,这也不是真正学禅学佛、求取无上菩提的精神。再其次,我综合大家所有的报告,你们彼此也听到了。你说,我们这三天以来得到了什么?有没有内容?一点内容都没有!不在卖腿,就在卖痛,每一个都在讲我哪里酸,哪里痛,坐得怎么样,屁股坐累啦!两腿坐疲倦啦!婆婆妈妈的!说的都是这样的话。假如你们是我的话,坐在那个位子上一听,都是听重复的话,而且又是非常没意义的话,而听了三四个钟头,还要尽心,还要仔细,都听下去,这个人的膝盖头酸了,那个人的屁股肉胀了,这个人的指甲穿了,那个人的牙齿痛了。千篇一律的都是这种话。你们不冒火,不发脾气,那才怪呢!可是我要受这个罪呀!我要静静地听,你不该说而说出来的话,我还是要听进去,觉得你罗唆的,我还是要等着,等到你发泄,等你统统说完。然后,加以说明,加以批判,加以指导。我不能对大家没有耐心,更不能对自己没有耐心。这就叫做定,在这种时候需要有个定──办事定,永嘉大师叫作办事定,处理事情要有定。永嘉大师告诉我们,办事情的时候,要“定水凝清,万象斯鉴”。
站不住的赶快坐着,我已经讲过好多次,站不住的不要站,跑不动的不要跑,你看!像这样简单的事情都不肯听话,有的明知自己跑不动,还要跑,结果,跑出毛病来。你病倒了,你痛苦,我也痛苦麻烦。为什么不慈悲,替我想想?你病倒了,你痛苦,我更痛苦。你就是偏不听话,有什么办法?所以,你们学佛的人,出家的人,一天到晚叫度众生,度什么?都是口头禅啊!度众生,我的娘啊!苦得很哪!你们度众生,度了谁呀?在家的居士们,你们的儿女太太度了没有?照应到了没有?哎呀!我的孩子大了可以不要管啦!这样叫度众生?你们反省反省,有些人跟我讲,我的太太怎么不好,我的先生怎么不好。你的太太、你的先生也是众生之一呀!既然发心要度众生,怎么不从他们先度呢?嘴里讲众生,一旦众生找你度的时候,去他妈的东西!混蛋!把老子气死!你还度众生?众生来度你还差不多。所以啊!告诉你们该坐的坐,该站的站。话说完了,又耽误了你的心境,老师发脾气喽!骂人啦!又在那里嘀咕了!恐怕我的话讲错了,引起他的难过,恐怕是我的不对。不要有这些妄想!没有这回事,我的话没有对象的。有对象,里面这一百多个人都是我的对象。但是,没有分这是张三、李四、老大、老二,没有这个区别。当然,我所希望的,希望这一百多个人都有成就,不要说成就,只要都有一点心得,都不是白走一趟,那我还稍有安慰。自己做了一件事,对别人还有帮助,还值得。如果你们没有这种心情,我就觉得很难受。
今天并不是说你们不对,而是正式告诉大家,要对自己恭敬,要对自己严肃一点,要真正去找一个东西,不要像乡下老太太上庙子打佛七,打着好玩的。真的哦!乡下的老太太们,一天到晚没有娱乐,一辈子成年也没有电影看,也没有戏看,玩都没有玩的。又穷又苦,慢慢节省,积了一点钱,听到那个庙子打佛七,就带一点米,带一点钱去参加。一方面是去拜佛,相信佛;另一方面也是去开心,去散散心啊!你看!当年四川的峨眉山、浙江的普陀山、山西的五台山,每一年、每一天,路上的老太太,脚是包着的,三步一拜,隔着一省,要走一两个月的路,来朝山进香,拜菩萨。她们把自己几十年来,骗着丈夫儿子,,一毛一毛存起的包包,拿给师夫,哎呀!看得我毛骨悚然。但是,那些乡下老太太们,还真得度,怎么得度?我们自己接受人家恭敬供养的,可要注意哦!下一次,就是我们这样爬上来,换她站在山上,换个位子了。我们当年看到的,那真恭敬,有的的确走三步跑一下,不管地上有泥也好,有水也好,就跑下去拜。还有些更惨的,不敢看的,把手臂的肉穿一个洞,套上铁圈,挂上一个香炉,这样走几个月,走到山上。看到这些,才晓得宗教的力量。世界上有这么一个力量,使人肯牺牲、肯诚敬。我们在座的知识分子,不要玩弄你们的头脑,不要玩弄你们这一点知识,要老实修行。什么是罪过呢?你说我没有做坏事,没有罪过,你玩弄你没有用的知识,就是大罪过,玩弄你那些不相干的妄想,就是大罪过。我这些话不是劝你们哦!若谈佛教的戒律,这是大戒条。所以我常常说:你们懂什么戒?这是菩萨的大戒,玩弄你妄想的知识,玩弄你不必要的知识,这是犯了大戒。本来,这些话我是不会讲的,即使讲,也变得很幽默,大家听了哈哈一笑。我希望你有高度智慧,在我幽默的笑话中,懂得了结果。我失望了,所以只好从非常讨厌的一面,来告诉大家。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从今天起好好用功,也许从今天起,我的话很少了,换句话说,懒得开口。走!
学佛学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不是一件兴致的事。古人说:“不是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就像看冬天开的梅花一样,你必须要不怕冷,才能闻到梅花香。上午,我给大家讲的,是给大家做个参考。当年,像我学道家,又学什么的,在我还没有碰我这位禅宗的老师以前,我也没有管腿痛腿麻。道家有道家的路 数。你们之中若真的见了道,我会把道家所有的法门都告诉你。告诉你干什么?你方便就多了,差别智多了,你可以度人,看到人家走错了路,你晓得救了。现在不能告诉你,告诉了你,你又走错了路。你没有得到根本智,没有用的,没有得到根本智,差别智越多越是障碍,若是得了根本智,差别智越多,方便越多。
五花八门
我为什么讲得那么多呢?我是想在七天中间,让你们对佛法有所了解。尤其是出家众,“法门无量誓愿学”的人都要了解。我的幻灯片就装在嘴巴里。不要用眼睛看,我的嘴巴里都是牙齿。
刚才休息的时候,有几位小法师跟我谈起,一贯道在台湾兴起,问我知道不知道?哎呀!“佛法难瞒如来佛,妖法难瞒孙悟空。”我是孙悟空,这些事情当然清楚得很。台湾的一贯道普遍得很,连大专学生信的多得不得了,这个社会真混乱!可惜我们管教育的不懂这个,搞社会的又不懂这个,有什么办法?我又有什么办法?有屁的办法?!我也救不了。好多男女青年都信一贯道,嘿!一贯道还是好的哪,你不要认为不好,还有更坏的鸭蛋教、鸡蛋教呢!多得很!还有乱七八糟的教!大家只看到社会的表面,这个社会的思想、信仰、文化之乱,乱得不得了。我看了一身冷汗。但是,就看你们的啦!你们这些小法师们,今天我们讲了老半天,我们的真理,就靠你们发大心了。我们到底老啦!没有用了!老东西要报销啦!有屁用处?就是要你们努力学。
在日本,新兴的宗教起码有两三百种,包括过去的“创价学会”(现在变成政治集团)。都有场所,都有徒众,都有聚会的场所,哪里像我这么可怜?想搞一个地方讲讲课讲讲学,弘扬佛法都没有地方。自己还窝窝囊囊地背许多黑锅。租个房子,连房租都付不起。只有搞邪门的,钞票就来了。正派没有钱的,这个社会怪得很。以前有个日本来的教派头子,有一栋象国宾饭店那么大的会所。而且还有好几个如此的头子来找过我(我当年到日本,也跟我交谈过),只要我点个头,答应和他们有关联,那个纸印的东西叫什么?钞票,就滚滚而来了,我干你这一套啊!不瞪你一眼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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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录影 - 南怀瑾居士 - 显密文库 佛教文集分享到》摘自《无量香光网文章集锦》
不但日本如此,美国也是如此,也是新兴的,有儒家的、道家的、佛家的、中国的、印度的,乱七八糟加上去,多得很!各家各沠。岂但美国如此,德国也多得不得了。好啦!我们这个莲花宝座坐不住了。所以,由此懂得历史,懂得哲学,懂得历史哲学,所谓“世之将乱,必有妖孽”。这个世界还会大乱,以前美国有个预言家说,还会有宗教思想的战争。听起来,好可怕。你们坐在这里就不知道这些了。我为什么知道呢?因为我接触的人多,消息多,资料多,像这位外国同学,以后有什么消息,只要跟我谈谈,我就晓得了。
在德国,也有个新兴教派,教主只有二十几岁,是印度人,传印度教,也是教打坐的。这个教主三岁的时候,就晓得打坐,天生就会。现在皈依他的有大学教授,都是第一流的人物,简直风靡一时,你们现在听到一贯道、鸭蛋教就慌了,鸭蛋、鸡蛋吃掉就算了,哦!你们是吃素的,不吃鸭蛋。这是世界宗教文化的趋势,讲给你们听听。你们自己关起门来,怎么晓得啊!
禅宗的本来面目
禅宗是什么宗?所谓宗和教,佛教里有教与宗之分。所谓教就包括一切经典,经律论三藏十二部。佛所教的所讲的,记载下来叫经、律、论。专门研究经、律、论的学问,叫做教理。教理又分两种。普通我们讲经说法,研究佛法,无论是般若、唯识等等,这叫做显教。显教就是明显得很,用文字写出,公开在那里。还有一种密教,分为东密、藏密。密教也是依佛理佛经为基础。这就是所谓教,总而言之,以教理为主。
那么“宗”呢?所谓密宗、禅宗、净土宗、法华宗、天台宗、华严宗等这些宗呢?宗是取教理的某一点(重点),作为修行入门的方法,作为宗旨,所以称为宗。
后来一般的人叫禅宗为“宗下”,宗下也代表历代祖师的语录。“教下”则是指研究经律论的注解。禅宗的祖师们流行两句话“通宗不通教,开口便乱道”。一般人都认为学禅宗不需要语言,还有些人拿到话头或公案当宝贝,当成香板子。经典都不看,教理也不研究,这是不应该的。“通宗不通教,开口便乱道。”相反的呢,“通教不通宗,好比独眼龙”。光研究佛学的学理,没有找一个修行的方法,没有实际的修行,就像瞎了一只眼睛的独眼龙一样,也不好。所以永嘉大师的《证道歌》讲:“宗亦通,说亦通,定慧圆明不滞空。”这是宗教的基本原则,要知道。
那么禅宗是什么呢?就是心宗,佛之心宗。佛法的中心要领,所谓心,就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心。社会上有些老头子老太太可好玩呢!我们碰到了,就问你干什么呀!我念经,你念什么经?念“多心经”。我说这样啊!不能多心喽!人已经够多心了,还要念“多心经”。波罗蜜多是到彼岸的意思。有些居士们搞不清楚,变成“多心经”,哎呀!我的妈呀!多心已多得烦死人,还要念“多心经”。心经,就是般若智慧的成就。
其实,一切宗派,都可真正成佛成道的。什么成道?智慧的成就,不是功夫,不是妖妖怪怪的,这个鼻子哼呀哈地通两下,九节佛风!十节佛风也通不了。这些只是在色身上调整调整,治病用的。什么成就?什么成佛?所谓成佛就是智慧的成就,所以龙树菩萨写的是《大智度论》,大智慧的成就。
因此,在学术界,常常有些知识分子问:“佛教是宗教吗?”我说,严格地讲,佛教不是宗教。这些宗教的仪式、形式,是释迦牟尼涅槃以后,一百多年以后,那些弟子加上去的。那是哲学吗?不是哲学。哲学是搞思想的,佛学不准你随便乱想。那是科学吗?不是科学。科学是研究物,研究人,研究心理,见地没有那么深刻。我说它也是宗教,也是哲学,也是科学。即宗教非宗教,即哲学非哲学,即科学非科学,是名佛教。这……这个东西!我说这个你不要碰,为什么不要碰?我说你钻进去爬不出来的哦!有胆子你就钻,没胆子你不要钻。你看我这个办法好吧!因为读书人知识分子都很傲慢,只要懂了一点,就自以为很了不起。所以,我给他一个钉子,说你不要钻哦!佛学你钻进去,便爬不出来。他偏不服气,偏要来钻一钻,上了我的当!嘿!我的教法就是这么设一个圈套,你敢爬!你爬爬看!不过,话说回来,真爬到佛学里,就不想爬出来。又何必爬 学者问我:“成佛怎么成?”“释迦牟尼佛怎么成佛?”成佛啊!是智慧的成就。这不是迷信,释迦牟尼也叫你不要迷信,要起正信,八正道里就有正信。什么叫迷信呢?一般人都随便说人迷信。凡是宗教,知识分子就说是迷信。还有社会的一般人,碰到算命啊!看相啊!卜卦啊!就说是迷信。打坐哇!迷信!我说你懂不懂这些玩意?他说不懂,我说你才迷信,怎么迷信?你不懂还以为自己懂,这是大迷信。什么叫迷信呢?迷信就是迷掉了,乱相信。我说那个大便可以吃饱,你信不信?你不信。因为你清楚嘛!你看到了,你也知道。有时有些年轻的学者来,我问他,你结婚了没有?没有结婚。那我给你介绍一个太太,世界上第一等美女,你信不信?你信了就是迷信。一个东西、一件事情,你没有经验过,没有亲自摸过,没有看过,就随便下个肯定的结论,都是迷信。现代人更可怜,最大的迷信是什么?迷信科学,认为科学可以拯救人类。狗屁!科学拯救了什么?科学发达以后,只是给人类带来了无比的便利,但是并没有给人类带来幸福。因为科学所带来物质文明的发达,造成人类更多的痛苦。这是科学的反面。现在,尤其是中国人,动不动就科学,什么叫科学?到底懂不懂科学?据我的统计,一百个里面,有九十九个不懂科学。中国人喜欢科学、原子。你看!前几年街上有原子理发店、原子冰淇淋店,这就是中国人的科学。乱搞!听到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讲起《易经》来,《易经》也是相对论,乱七八糟!
佛法不是迷信,不是盲目的相信,所谓《大智度论》,是大智慧的成就。这是真话,一点都没有骗你们。戒、定、慧、解脱、解脱知见,我们出家学佛就是这几个步骤。守戒、修定而得慧,慧成就了,就得解脱了。解脱了以后,又是智慧,解脱了的知见,知见是所知的知,知道了,懂了,真看到了。戒、定、慧、解脱、解脱知见,这是小乘的程序。大乘呢?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般若就是智慧的成就。解脱也就是智慧。不要把禅宗看得那么了不起,也不要把它看得那么扁。禅宗是取禅定为基础,以禅定为入门,本来是佛之教也,而求其智慧的成就。禅宗就是这么一个宗派。
各有千秋
我们中国文化中,有三个大宗派──三家,儒、释、道三家。有三个大老师──释迦、孔子、老子,各教着三种不同的法门。我经常说:佛理是偏重于心理入手,而达到形而上的道。老庄的道家是偏重于物理入手,就是偏重于生理方面(如同密宗),而到达形而上的道。儒家是偏重于伦理入手(伦理,做人的道理),行为方面入手,而到达形而上的道。儒家相当于佛教的律宗;老庄的道家相当于佛教的密宗。我有时到学校演讲时,常说我们要敦儒家之品行(以儒家人伦为标榜),参佛家之理性(世界上形而上道的哲学,无论东西方,没有超过我佛如来者),循道家之功夫。就如以前蒋梦麟先生所讲的,以道家的精神(无为而无不为,顺应自然不勉强)做人,以鬼家(不是鬼谷子,而是洋鬼子,就是指西方的科学方法)的方法处事。论办事,就要采取西方文化的长处──科学精神,有条理、有次序,态度严谨。东西文化各有各的长处。
永恒的微笑
现在,回过头来讲禅宗,禅宗是怎么开始的呢?大家都晓得“拈花微笑”这件事。释迦牟尼佛说法四十九年,活到八十一岁就涅槃去也。这位本师释迦牟尼佛,有一天在灵山会上说法。说法,讲不恭敬一点就是打香板,就像我们的香板啪──一拍下来,大家都站在那里,只要我半天不说话,──怎么不说了呢?你们就会这么想,就是这个味道。有一天,我们这位大老师上座坐了半天,香板打了,不说话,大家都在下面等着。奇怪!老师怎么不讲话?结果,释迦牟尼佛就拿起座位前面一朵花,对着大家一转。谁也不晓得他是什么意思。老师今天怎么卖起花来了呢?又不是兜揽生意,又不是义卖,谁也不懂。迦叶(迦叶的叶读“协”)尊者坐在旁边,实在忍不住,就“破颜微笑”。这就是所谓“释迦拈花,迦叶微笑”。破颜是什么意思呢?颜是面孔。本来释迦牟尼佛说法,大家都很严肃的,很庄严,很规矩。结果啊!这个迦叶尊者不守规矩,把本来严肃的面孔破掉了,脸上微微的一笑,可不是哈哈大笑,只是嘴巴稍微咧一咧──微笑。这么一笑,笑出了毛病,这下他惨了。释迦牟尼佛说话了,说:“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他就说我有个正法,我的衣钵就交给你了。谁叫这个老头子(迦叶)要笑呢?你笑,你去挑吧!接棒去!就交给他了。教外别传,释迦说法四十九年说了那么多,在这个以外,别有心传。他懂了,就交给他,这是一件事。这是个开始。后来,佛又把自己的袈裟和一个饭碗(叫做衣钵),交给迦叶尊者说:“我涅槃以后,你不准死,要等到下一个劫,弥勒成佛的时候,把这个衣钵交给他。”
所以,迦叶尊者到现在还没有死,在云南的鸡足山入定。佛有两个弟子到现在还没有死,一个是迦叶尊者,另外一个是宾头卢尊者。过去在大陆上,打千僧斋的时候,请一千多个和尚吃饭,四方的云水僧都会来,算不定,宾头卢尊者就来了。他来,也不会让你知道,不会被你发现,等到他走了以后,才被发现。有时穿得很漂亮来,有时一身脏兮兮的,反正只要出家人就可以吃,你不能赶他的。不但吃了,还拿了钱走的。他也是受了佛的命令,叫他留形住世,一直留在世间上,就是长生不死啦!给人间做模范。《大藏经》里还有请宾头卢尊者的法门──一种方法,一种讯号,这种讯号弄好了,说不定感动他老人家来看看你,但是他不会告诉你:我就是。他东搞一下、西搞一下,等你发现以后,他已经走了。
迦叶尊者又叫金色头陀,皮肤是金色的。为什么呢?因为迦叶以前几世,是开金店的。那个时候,替佛造金像,所以,以后生下来皮肤是金色的。金色就是黄色,我们中国人黄种人这个颜色。他也叫做饮光尊者,一身都有金色的光明。后来,就成为禅宗的初祖。现在,对迦叶已经有了大概的认识,他的简单履历也拿给诸位审查过了。
画龙点睛
现在,讲到佛当时所说的:“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一般外面的旁门左道怎么说呢?乃至于学密宗的怎么说呢?禅宗啊!和密宗一样有秘诀的啊!释迦拈花,那不是拈花!啊!什么脏的道理都套进去了!迦叶拿了花以后,佛还有秘诀告诉迦叶,所谓正法眼藏,你看菩萨打坐的时候,眼睛都眯眯的,打坐的时候,要把眼珠子往上翻,翻到脑后藏起来,真的哦!好多学密宗学道家的都是那么传(当然,正统密宗的大师不会乱讲的),所以打起坐来,都在翻眼睛,往后脑往头顶上看。那么这样有没有效果呢?生理马上起效果!什么道理呢?因为眼球往后翻(其实翻不过来),眼神经向内收,带动了后脑神经的拉紧,所引起的反应,感受上起了作用,这就是五阴里的受阴作用。这一作用,就觉得是气脉动了。唔!这个眼睛──正法眼藏,藏得好,正法眼要藏起来。真的哦!外面有很多这么解释的哦!
那么这个“正法眼藏”藏了,涅槃妙心呢?捏盘子里的心呢?因此,密宗有所谓涅槃大手印,换句话说,这个圆盘子比较大,要用大手印来端啊!把那个心端出来。哼!真是滑稽呀!有时看起来真是可怜,缺乏智慧!我这才体会到智慧的宝贵。智慧可不是知识学问,学问是学问,智慧是智慧。不是学问好就有智慧!不要搞错。你看!有的人一个字都不认识,没有受过教育。但是,他就是高明,高人一等,这是智慧。例如创造历史的大英雄们,并没有读过什么书,他就是智慧高。读书的书呆子,只是帮助那些人,成功了,给你一个官作,给你一碗饭吃。所以啊!“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不是这样讲的。
实际上,佛说正法眼,拿理来讲,佛是说我有个正法门。眼,等于画龙点睛,这只眼睛照天照地。眼睛是人最重要的感官,没有眼睛,便看不清楚。眼睛代表见地。藏,什么藏?若是解释成藏起来,那么《大藏经》呢?就要做个大仓库把它藏起来,三藏十二部,要用三个门把它关起来,叫做三藏?藏者,在佛学中是代表一个大的充满了的宝库,这就是所谓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寂灭的,清净的妙心。妙心,佛法的心印。不要再另加解释,套上了功夫,套上了方法。不要乱搞,会搞成神经的。
那么“不立文字,教外别传”呢?这是指付嘱摩诃迦叶这一段事。
后来,第二代就传给阿难。这是怎么传的呢?《大智度论》你翻开来看一看。佛涅槃以后,迦叶说我们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要集中一千个大阿罗汉(这些都是佛的弟子,得了道的,神通具足),把佛所说的话记下来,变成后世的经典。大家开会一决议,把佛所说的话记得最牢的,只有阿难。但是,阿难没有悟道,怎么办?阿难一听也急了,这件事当然要我来,但是,迦叶却说:“你出去!不准进来!”“为什么?”(阿难站在门口哭)“你看!我们这九百九十九个同学都悟了道,去除了烦恼,你是什么东西?算老几?出去!”就把他赶出去了。阿难请求。“不可以,你若要进来,除非你悟了道,去除了一切烦恼。我在此等你。”这是迦叶替释迦牟尼佛教育。老实讲,释迦牟尼佛对阿难也没有办法,总是兄弟,总有点耍赖,有时跟佛撒个娇,佛也没有办法,只好摸摸兄弟的头,说:“兄弟啊,乖一点!不要吵!我要上课去啦!”只好如此!又有什么办法。所以《楞严经》上阿难也说,我以为我是你的弟弟,我以为道可以不要自己修的,将来你给我一点就是嘛!所以佛也没有办法!这一次迦叶很严厉地把他赶出去了。这下阿难惨了,这个脸丢不起,又是佛的兄弟,又是佛的大弟子,记忆上又是他最好,可是,他没有悟道,没有神通,没有资格进来。这一下,他一个人到山上来打七了,在这山上一打七,当天晚上他就证道了。证道了以后,就来到大门口,就叫了:“你们开门,我得道了,我可以参加了。”迦叶尊者坐在位子上问:“谁呀?”“是我,阿难。”“干什么?”“我悟道了,可以参加了。”迦叶就说:“你既然得道了,就从门缝里进来。”阿难说:“好!”就进去了。迦叶就请阿难上座。阿难就说“如是我闻”第一句话,据我当时所听到的。形成了后来的经典。这是第二代的禅宗祖师,就是这么来的。
禅来了
后来,在印度一直传,传到第二十八代。传到达摩。达摩一看,印度文化完了,运用神通一看,东方的震旦(中国)有大乘的气象,因此就航海东来。那个时候的佛学,在教理学理方面都是从新疆西北这一路传过来;在功夫方面,都是从南洋航海传授过来。达摩祖师也是从南边渡船过来。从广州登岸,学通了中国话以后,渡江北上与梁武帝见面。
录影-南怀瑾居士-显密文库佛教文集分享到
续-《●录影 - 南怀瑾居士 - 显密文库 佛教文集分享到》摘自《无量香光网文章集锦》
讲到达摩,想到传《楞严经》的“般刺密帝”这位印度和尚,当时印度国王下令,佛经可以传到中国,但是,《楞严经》不准传出。这位般刺密帝认为,这部经若不传到东方,将来会断绝。于是,就把自己的皮肤剖开,把《楞严经》一页一页地藏进去,如此通过了海关的检查。到了中国,再把皮肤剖开,一页一页地拿出来翻译。我们今天看到的《楞严经》是这样传过来的。你看!传道的精神,文化的交流是这样子的。你们今天拿到《楞严经》,随便楞一下,严一下就算了,拿浆糊“粘”一粘,随便把它一“扔”,叫做“扔粘经”!
达摩到中国的时候,还只是南北朝,还没有到唐代,这个时候的禅宗还是秘密地相传,为什么呢?禅宗大智慧的根器太少,所以秘密相传。一直到第四代的祖师──道信禅师。道信禅师得道以后,胁不至席者六十年。六十年来昼夜不倒褡,没有躺下来睡过。这是禅师们的风范。哪像你们那么舒服!又要舒服,又要禅机,又要热狗,又要火腿,那么舒服啊!什么花开、花落,扑通一声青蛙跳下水,天地一沙欧,这就是禅?笑话!
好啦!到了四祖,快要到了唐朝,禅宗也快要弘开了,四祖已经开堂说法,盖庙子。在四祖说法的山上,有位栽松道者,这个老头子退休以后,没有事,就跑到山上来种种树(种松树),年纪也很大了。这个老头子有一天就问道信禅师:“这个佛法的心要可以跟我讲吗?”四祖就说:“你年纪那么大了,即使悟了道,对我又有什么用?你若有本事再来,我就等你。”这个老头子说:“好哇!”就下山找妈妈投胎去了。天黑了走到河边,看到一个少女在河边洗衣服。他大概是看中了这个妈妈,这个老头就过去问她:“小姐!我没有地方住,我借你家里住一住好不好?”这个小姐上当了,看他那么老了,蛮可怜的,就说:“住是可以,可是家里有父母,我要问问看。”他说:“那好!那好!谢了哦!”从此以后,这个小姐肚子大了起来。这下惨了,尤其是在古代,女孩子还没有出嫁,肚子就大了,这还了得!这是家门之丑,硬是把她赶出去。以前在宗法社会,碰到了这种事,是要活埋的。这个五祖也莫名其妙,不怕害人,借住一下,就肚子大了。这个小姐白爱冤枉,也不愿意死,把它生下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她就到别处去讨饭吃,孩子生下来了,就带着这个孩子讨饭。经过了十几年,孩子也大了,人家笑他是“无姓儿”。有一天四祖下山,在路上碰到这个小孩,这个小孩也跟他打招呼。四祖感觉不对了!问这个小孩:“你姓什么?”“我虽然有姓,但却不是普通的姓。”四祖就问:“那是姓什么呢?”小孩说:“是佛性嘛。”四祖再问:“那你没有姓喽!”小孩说:“姓空嘛,所以无。”四祖肯定了这个老头子。可是四祖也不点破,就请这个妈妈准许她儿子出家。这就是五祖──栽松道者。你看!历代禅宗的几位祖师生来死去,有那么自由!
三生因缘
佛法到了唐代那么昌明,有很多的三生因缘也出在唐代。例如有个圆泽禅师,这个老和尚有个朋友叫李源──唐代的名士。一个居士,一个和尚,两人好得很。李源有一天就约圆泽两人一同到四川峨眉山去朝普贤菩萨。可是,一拖拖了两三年,圆泽禅师已经七八十岁了,李源就说:“老和尚啊!老头啊!如果再不去,我们都老啦!”圆泽说:“好呀!走哇!”结果,两人吵起来了,怎么吵呢?圆泽主张从长安沿川北到成都峨眉山,风景好,名胜也多。可是,李源不干!到底是居士有钱,主张多花一点钱,坐船从长江下游溯江而上,经过巫山十二峰,到嘉陵江,一直到峨眉山。老和尚争不过,就说:“好吧!好吧!就坐船吧!”船到了巫峡,快要靠岸的时候,看到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出来洗衣服。老和尚一看,脸色变了,他说:“老家伙,你去吧!我不去了!”“怎么不去?”“告诉你不要走这一条路,这个女人怀孕了三年,生不下来,那就是我,我在逃,你硬是要走这条路,我的业债逃不了。今天我要走了。走了以后,那个女子就会生了。你有三天以后来看我,我们打个暗记,你叫我的名字,我对你笑一笑。还有,十四年以后,我们在浙江见面。”李源气得半死:“哎呀!你早不告诉我!不走这条路不就好了吗?”“这是前生的因果。这是神通,不能告诉你。”这个老和尚就死了。三天以后,李源去看这个婴儿,叫他的名字,果然对他一笑。十四年以后,李源正愁浙江这么大怎么找?一个人就跑到山上。这时候,天刚亮,有个孩子牵条牛走过来,李源心想这可能是他。这个放牛的小孩子念了两首诗,跟他打个招呼就走了。念了什么诗呢?他说:
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莫要论。
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常存。
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
吴越江山寻已遍,欲回烟棹上瞿塘。
这是中国文化史上的两首名诗。也是佛教的典故,也是中国哲学上的大问题。
刚才由四祖五祖而讲到三生,佛法的基础建立在三世因果、六道轮回。结果啊!我发现现在一般学佛的人,包括出家人,凭良心说,自己对自己讲啊!你真相信因果吗?真相信三生因果吗?这都是问题。人家告诉我,某某法师说:“现在佛法真糟糕!和尚怕居士,居士怕因果,因果怕和尚。”有个居士听了说:“某某法师真有气派,把大家的毛病都指出来了。”居士怕因果,因果怕和尚,和尚又怕居士,这“三道轮回”太可怕了!杭州城隍庙有副对联真好,把人生都说完了,你看!怎么说:
夫妇是前缘,善缘恶缘,无缘不合;
儿女原宿债,欠债还债,有债方来。
夫妇是前世的姻缘,感情好的是前生的善缘,吵架的坏夫妻是前生欠的债,是恶缘。不要再怨恨了,欠的债要去还,勇敢面对现实。他整你就整你,打你就打你,你前生整了他的嘛!《醒世姻缘》就是这样,前生打死了一只老鼠精,后来,这个老鼠精投胎做他的太太,一辈子折磨他。儿子女儿是债主,前生欠他们的债,所以儿女越多,债主越多。不过也有儿子欠爸爸的,那是来还债。欠债还债,有债方来。
要注意哦!这三生因果真可怕!所以要赶快修道,修定。菩萨罗汉有隔阴之迷,投了胎就迷掉了。没有了“生死”以前,哪怕你功夫作得再好,气脉打通,还是要迷的!中阴身一隔,再投一个胎,就迷掉了。有定力的人还有问题,有的入胎不迷,住胎的时候迷掉了;有的住胎还不迷,出娘胎的时候迷掉了。要入胎不迷,住胎不迷,出胎不迷,才是最高的定力。八地菩萨以前,都有隔阴之迷,换个房子就迷掉了,迷失了方向。所以要知道修定的重要。那么简单!打打坐就行了?那个灵知之性,能知一切的那个东西不认到、不定住,你想入胎不迷,做得到啊?譬如我前几天所说的那位杭州老和尚老朋友,后来在四川死了,等我去看他,已经死了。我就在他的坟前说,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结果,这句话讲了,等到抗战胜利,我没有把他带回去,结果就跟我来了。来了呢?迷掉了!他再也没有那个功夫。注意哦!修定如此重要。所以,人生各有前缘,不简单的,就是我们这一堂人能够摸上来,有的莫名其妙地摸上来开玩笑,各种目的的都有。不过,也算不错的啦!能够到山上来观光一下,已经很不错了。不过,不要上了山,打了一个七,结果光光地来,又光光地去,那就惨了!话说回来,你如果真能够光光地去,就成功了。就怕你光不掉!
现在话说回来,五祖说过了,五祖也要传下去,就传到了六祖──惠能大师。这个故事你们都知道的,不过,还是要说一下,有些居士们还不一定知道。你们已经知道的,我讲的时候,你听听看,看我讲的重点在哪里?这就是参公案。不要认为你都知道。六祖是生在唐代武则天的时代,六祖的俗家姓卢,祖籍是河南,父亲在广州做官,后来就死在广州。于是,六祖的母亲带着六祖这个孤儿流落在广州,不能回家,为什么不能回家?他父亲是个清官,没有钱。父亲是清官,家里穷,没有钱读书。六祖并不是不肯读书,他从小在苦难中长大,天天上山砍柴,卖柴买米养母亲,一切圣贤豪杰都是从艰苦中来。那个时候,种树的老头子五祖在黄梅牛头山(湖北)大弘禅宗。当时,讲经讲学问的和尚都在北方,讲法相唯识的都在长江以北,讲实证功夫的都向南方走。这个时候,也是中国文化鼎盛的时候,一些士大夫之流学问好得很,研究佛学的风气也很盛。唐太宗本身就是个好例子,学问文章好得很,还三番五次请玄奘法师还俗,请他当行政院长──宰相,不过,玄奘法师拒绝了。有一天,六祖到广州市上卖柴,听到旅馆门口有个外地人念《金刚经》。六祖就站在那里听,听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六祖若有所悟,懂了。拿禅宗来讲,是理论上懂了,是解悟。他已经有那个境界了。心也空空洞洞的没有什么,等于我们一香板打下来,他已经懂了。《金刚经》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心(妄念)若住在某一点上都是不对的,应该无所住,无所住不就是空了?空了,这个心不能不知道;而生其心,生出来用了以后便休。
以前在昆明我有个朋友,也是个杀生之徒,后来发了心学佛,人家说他怎么搞起这个玩意儿?他说他悟了,人家问他道是什么?他拿出打火机,咔嚓一点,这就是道。人家不懂!他说:“要用就有,不用就空。”妙吧!他是个军人呢!他就懂!他的说法很简单,拿起打火机一点,就是这个!这就是禅宗的教育法。这是什么道理?用之则有,不用就无嘛!“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过去的过去了,未来的还没有来。现在,现在有个屁事?红豆汤(大家正吃过点心)过去了,大便还没有来。现在,现在坐在这儿,这不是很简单?你以为我在说笑,真的唷!你想想看对不对?那么简单,偏要前找后找,找个什么?那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六祖现在好奇了,就问这位外乡人,你读的是什么书?这个外乡人就告诉他:“这是佛经《金刚经》。”“那么,你在哪里学的?”“哦!现在禅宗的五祖在黄梅大弘道场,他叫我们念《金刚经》的!你要不要去学?”(达摩当初以《楞伽经》印心。到了四祖改用《金刚经》,因为适合中国人的文学境界。)好!六祖一听说:“可惜,我没有钱去。”这个外乡的居士也很了不起,就说:“你也想学啊!我帮你出路费,你去学!”“可是,我家里还有个母亲。”“没关系,我给你安家费。”你看!这个居士了不起吧!晓得人家要学道,给人家出路费出安家费,这是无名英雄。于是,六祖就到湖北黄梅去见五祖,五祖一看,就问:“你是哪里人?”“岭南人。”“岭南人没有佛性。”(当时的岭南算是文化没有开化的地方)这个六祖就讲:“人地固分南北,佛性岂有东西?”五祖一听,好傢伙!把眼睛一瞪,香板一拍,不准罗唆!你要在这里可以,到碓坊舂米去!
编者附志:此次禅七记录,后半部录音带毁损,无法弥补。娑婆界中,事难求全。编者与读者同感遗憾,殊为谦然。此行,师曾在山中题诗两首,录之以志留念:
寻僧偶尔入山行,青磬红鱼未了情,
绿竹还随人意思,吟风来伴读经声。
已了娑婆未了缘,深情只欠祖师禅,
大悲殿里千尊佛,空向人间泛渡船。
讨论报告
今天第四天了,现在暂时告一段落,我已报告过,要听你们几年来各人修持功夫的总检讨,然后我们再来商量商量修为的法门,好吗?
(部分检讨报告缺失)
文光:我这几年来,一直都跟在老师旁边,各位都知道,但是实际上我并没有什么心得,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进步,这实在是非常辜负了老师和各位的爱护。只是这几年当中在个人的感觉是好象是走在一个黑暗的角落,好象看了很多事,好象懂了很多事,但实际上可能没有懂,好象知道应该做什么事,好象知道自己的毛病,但只是好象而已,究竟打不开自己的圈子。为了打开这个僵局,我想现在只有出国磨炼一途,所以我打算今年出国去,去开展自己。
关于修持方面,就是关于炼精化炁方面,在我的经验,是说漏精以后,有时候并不是全部漏掉,反而可以帮助我们打通气脉,这是我的经验。不知道各位有没有这个经验,就是漏了以后,一两天内气就更进一层。不这样的话,反而没有进步的现象。这是我的经验。但刚开始学打坐的话,可能还不致于有此现象。现在听了老师的严格造诫不可漏丹,更须要严守欲念的心戒,这点须要注意。我希望这次老师能跟我们详细讲修持的方法,以及中间过程的变化。
杭同学:我今天没有什么可以报告的,刚才老师一说要报告,我心想惨了,这下子没有东西可报告,我就简单地说说:第一点,我讲身体方面……这个成绩非常的差,所以只能这样简单地报告。第二点就是试图以科学的立场去研究它,虽然我不是一个学科学的,我是学哲学的,但是现在逐渐转向这方面,是试图以科学的立场来探索这个佛学与佛法。其实讲起来,没有这个福缘。我不是一个佛教徒。如果勉强把它分为四种信佛的信徒,我也许是其中的一种,只不过是站在佛门外面,以一个现代人的立场,希望能对这方面所谓身心性命的人生的真理,尽我的力量探索到一点。因为很多在方根本还没有动手,所以谈不上成熟,有很多地方连一点影子都还没有,我想不应该事先乱报告,这是第三点。还有一点,就是这次打七和上次我参加打七完全不同的方式,这几天听老师讲的情形,我有几点想法,佛教已有两千年历史了,如果佛教希望继续不断地维持发展发扬的话,在今天必须不仅以一种宗教的立场,也不仅仅以一种普通学术的立场来发展它。所以老师这两天说得非常的好,可以说完全不是一种传统佛教的主张,说得非常坦白,而是很深入的佛教的看法,所以我听了可以说非常过瘾,非常合我的……
师云:胃口。(大众哗然大笑)
杭同学:心里的要求。
师云:对你的胃口,没有关系,不要编文章。
杭同学:我想以后的佛教,如果是想继续地有前途,也只有以这种态度来探索它,发展它,因为佛教里面东西,名堂很多,里面是个宝库。如果继续以两千年来的方法,照旧方法来继续宣扬的话,似乎不易适合这个时代。因为佛学一方面是个理论,一方面是个方法,道理是不会变的,表达道理的方式,实践学问途径的方法,这两个如不改变,恐怕不容易达到探索和宣扬的目的。所以我觉得老师这个态度非常对,还是这个……老话,过瘾,对胃口,非常正确,完全是一个科学家的……虽然老师不是研究科学,但老师的这个态度我觉得非常科学,完全是以科学家的态度和学者的方法来探索和研究它,是我的一个想法,其他没有了。
师云:不怕真没有,只怕没有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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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录影 - 南怀瑾居士 - 显密文库 佛教文集分享到》摘自《无量香光网文章集锦》
孙教官:我今年感觉参加打七和去年大不同,这个心情很不一样,去年如果我报告了下去会哭,不过我有个狠劲。[从小就狠,我记得小的时候光屁股背书包上学,回来经过杀猪的地方看得过瘾,回家吃饭都不肯,要看杀猪,一刀子捅下去,那个猪叫,流血,一会就翘辫子了。(众笑)后来呢,来个杀牛的,这回就不看杀猪的了,杀牛的刀子大,牛个儿也大,流的血也多,更过瘾,所以小的时候就狠。] 去年我觉得不行,不愿意流泪,一狠心就逼回去了。今年狠不上来了,没有了这心情。不过,我有一个观点的转变。去年呀!我有一个什么感觉,我觉得在老师家里的那些人,参加禅七的这些个人,过我自己也都算上,为什么都围着老师转来转去呢?没别的,都想吃他的肉(众笑),都想从他身上剜点东西如挖矿似的,每个人都想剜得多,可怜!嘿!今年想想就不了,不是这个看法,有的人在剜,你没东西怎么剜,应该让人家剜,这是我今年和去年很大的一个认识转变。过去是小乘,现在这一点是大乘。
(众笑)
真正正式学佛也不过去年打七后,打七前还是模模糊糊,我学的时候,大概是我们老师看看我还可造就,有一天跟我谈,他说,你究竟要做什么,你要立个目标。你还是为着身体好就算了,还是要在道上多得一点呢?你要立个志向。我那时浅近得很,我唯一的希望,一切的事业前途都在这身体上,身体好了就行了,所以我就说我要身体好就行了。老师说,那太容易了,那你为什么不学道呢?你说我这个人笨得什么样,究竟老师这个道是什么道呢?假如说是孔、孟之道,对一个人生也就够了,还要什么道呢?这个佛呀!老实说,我以前真是对这个佛毫无印象,活了四、五十岁,毫无印象。尤其我那家庭,受我父亲感染很大,我家乡那个大寺院改了学校学堂,那个佛像都是我父亲把它扒倒的,没人敢动,他老人家自己跑上去把个佛头刨掉了,搁个绳子往下拉,他说你看看这有什么关系,一点灵都没有,把这个拆下去,大家就读书了,他是这么个人。我小的时候,他就跟我说,佛是弗人也,不是人。去年我还听杨管老讲过这句话。我出在这么个家庭,对这个佛没有什么印象,后来慢慢发现了,而当时也只知道有道,反正道就是好,道没有坏的。我说好,老师要是能够引我入道就好了,老师就说那你为什么说身体好了就算了。
后来看来看去,还阿弥陀佛。那么已经进来了,就在里面幌,这一幌糟了,就愈幌愈深,幌来幌去,现在幌不出来了,现在不幌这个还不行呢?(众笑)。学佛的机缘是这样子,也许是前生注定,我们亲家夏先生常对我说,老师对你特别喜欢,特别赏识,我说这是缘。这个缘不晓得是哪一生哪一世结的,我也没想到跑到台湾来碰到老师。碰到老师根本没想到学佛,我也没想到老师拉来拉去把我拉到这佛里头来,我也没想到入了这个门来那就定了,这不是缘?也许是多少生注定的,我学佛的机缘是如此。从去年打七以后,我就深深地秉承老师说的话,不要丢下,不要丢下呀!我就立定了志向,这一年绝对就这样坚持下来,前半截很好,不过后来,我现在就是报告我个人的心得给各位同参的,也有老大哥,也有小老弟,做个参考,不管它好坏吧!总是我个人一点经验。我这一年自己修持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前几个月,我是完全照打七以后老师指示的这个方法做,很好。我从来也没有想到要在身体上找点感应,找点身体上的变化,但是后来慢慢地体验也有,内脏里的病,逐渐减轻;气脉也有向上冲,很快,几个月就发现了;后来鼻子里流鼻涕等,这个现象也有了,当时还不觉,后来问老师,知道这是一种过程。不过我始终也没有断过念准提咒,这一年中,再累,夜里我也要念下来。以前念,好像都是为我自己念,后来几个月以后,我想这多无聊呢?我算个什么东西呢?为我念个什么呢?我想父母的恩没有报,为我父母念,每天晚上我念咒,要拜佛,替我父母祷告,为我二老念咒念佛。那天在夏先生那儿,跟那位先生也谈起过。他问我梦见过没有?我说我念了一百多天了也没梦见过。从那以后大概十几天,果然梦到了,梦得还很不愉快。梦见我母亲在家,盖了很多的房子,这房子盖得好大,很多,有的像仓库似的。我父亲好像是出去买木头,买砖瓦似的。很多工人。我说:妈妈盖那么多房子,给我留一间当书房吧!我母亲看来还很不满意,说:你爸爸讲这个房子都有用途,哪有给你用的?我说这怪,我很不懂这事,你就这么个儿子,盖这么些间房子,怎么一间书房不给我,怎么这么刻薄我,很不满意。我就出来了,外边看了还有大院墙,我就出来了,一会就睡了。梦醒后,我感觉得假若这个梦境是真的,我就当它是真的,可能是,也许我这个愿心,佛啊!菩萨啊!对着我父母啊,拯救了我父母。盖房子这是个生生的气象,后来我那么考虑考虑,没有我的房子住,大概我还是不该死,要给我留间房子可能就住进去了,这个可能有些道理,我现在还坚信我这个梦有灵。近来呢,后来这三个多月,我就花这个时间转变一个方向念咒去了。第一个,给我们老师祷告;第二个,给我过去生活中,凡是受我伤害的,或对我有恩惠的,以至于伤害过我的所有的众生,我愿他们都好,那么一直念到除夕,到除夕那天,我也不闲着,我这个心愿是到哪天就到哪天。现在我那个工作是过去了,我在持咒方面是这样,我感觉有效验,有好处。
个人参究方面,《金刚》、《法华》、《楞枷》、《楞严》等的原文我是看了,, 老师的《楞严大义》我也详细看了,但是得益并不太深,还是看得不够详细。《法华经》只看了一遍,更是不够深入。《金刚经》比较看的次数多一点,我自己看出的心得,只是“无住”两个字。后来看到老师的金刚经三十二品偈颂,我又得到这个“善护念”。那么,《金刚经》就是得到这样五个字,这五个字的受用很大。这是在读经方面。
另外就是读《角虎集》和《指月录》。《指月录》呢,我下的功夫比较多一点,没事就看,没事就看,不通的地方,不通的时候,我就让它过去,我的方法是这样。不通就过去,但是心里不把它放下,随时随地提起这个念头,把它想一想。看到什么样子呢?有的时候睡觉还拿着,看完了,甚至睡着了觉,做梦,还读《指月录》呢,那个句子稀里糊涂读起来,都是《指月录》上那个生生硬硬那种句子。不过我的方法就是和抓彩似的,完全是运用我的灵感,也可以说利用下意识,随时翻,翻到已经读过几遍的,就再翻开另一面,这面里头读几行,撞上就撞上,撞不上就过去了。这个灵机和撞彩似的,有时候就让我撞到了。也可以说我在参究方面选用这个方法很有心得,得益也不少,很有效果。这方法我也向夏先生贡献过,向我们表兄也贡献过,可惜据我旁边的考察,他们两位都没用上,这是我个人的心得。
我对坐禅方面,客人太多,我白天简直没办法坐,只好晚上坐一个钟头。半个钟头这两个咒子念下来了,然后半个钟头再坐,这么一气下来就是一个小时。天天如此,有的时候弄到两点钟才能睡觉。不过现在过不去的这个关,就是上午和尚所讲的一样,鲁居士讲的也是差不多呀,总是二十、三十来天就漏掉了。这一下子还不是一次,有些时候连续三次五次,才停住。停住了,再下去再从头来吧,又到二十、三十来天,又来了,总是几次这个样子。这一年,差不多总有三次,四次的失败,自己有时候很悔恨懊恼。
所以我这个人这一年参究心得的结论,就是以前仰仗儒家、老庄的东西,这几年的离乱、孤独、国破、家亡、逃难,这些个灾难哪,很得庄子的好处。那么做人方面呢?也很得儒家的好处。可是学佛以后,才晓得这个东西,光是读儒书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深度也有不够的地方,同时那是勉强的,不够自发的。佛教它高明就是在它比儒教的东西开阔,道是一个,它比它开阔,它能够使得你自发,使得你自动,这是它好的地方。同时,比老庄好的地方呢,就是老庄有点过分浪漫,庄严性不够。那么学佛呢?它这个庄严性超过了老庄的东西。把这三个东西能够得其大要。儒释道三家的东西都能把它融会贯通了,我想这个人在道上就差不多了。可惜我现在这个功力还差得很,我想以后要下决心跟着老师多跑几年。这个老师的宝藏我还得掏呢,从去年开始掏,这以后还得挖宝呢!(笑)什么时候挖足了算数。(众笑)这是我这一年来的心得,这个心情与去年已完全不一样。
另外,我还附带地报告一些临时的小的做人的态度。我在以前很厌人,看见什么都讨厌,总是鄙薄人家,瞧不起人家。那么前天我下山去,回去经过卖桔子的地方,我喜欢吃阳明山的桔子,又便宜。阳明山的桔子,我感觉和我一样,肉又酸,皮又厚。(众笑)我买呀,我就装口口袋,差不多够我吃两天的。我说好摆秤吧!那老板说,要两斤好了,还差一点点两斤。我说,可以呀!好。大概那是俩夫妻在那儿卖的,两个人乒乒乓乓地在那儿不管好坏,半干半瘪的大概有六、七个都给我塞进,慢慢地秤起来了。要是按我过去阿兵哥的脾气,上去就骂了他一顿,我不要了。现在我看他这样可笑,当时就感觉你看这两个卖桔子的俩夫妻,可耻可鄙。但是怎么样呢?可悲!可悯!可同情!就是这一点点小事情呀,你可以做面面观。在以前只是看到一点,你怎么这个样子卑鄙呢?是吧,现在你把卑鄙那面翻开看看,还有其他的可看的地方,他不是为了生活吗?他要不为了生活何至于这个样子?我觉得他欺骗我一下子,虽然他骗不了我几毛钱去,我能容忍他一下,心里倒也蛮舒服,人生就是这么回事。这是我人生观比以前也有不同,我的报告就是这样。
师云:“人生踪迹如何是?”下一句?
孙教官:“应是飞鸿踏雪泥。雪上偶然留爪印,鸿飞那复计东西。……”
师云:对!就是这样。
韩居士:参加老师的第一次禅七,老师让我们参参这个“无”字,我也参不上路。参不上路,又不敢念佛。弄得这个头乱七八糟,又不敢不参,又参不上路。第二天哪,还是让我们参,又改了,参“念佛的是谁?”也参不上路。第三天就告诉我们,说你们不行了,都不行,持咒惯了就持咒,念佛惯了就念佛,各搞你们的熟路子吧!我一想这个其他的都不会,就晓得个念佛,正好,非常舒服,就念佛。念到第四天中午的时候,那一堂发现奇迹了,就是这声佛号愈念愈快,同是也会参了,参什么,并不是老师说的那几个话头,而是我从前看禅宗的书看到的,参的是“所思何事?”就是你所想的是什么事,这时候就这么问自己。老师常常打我的棒子,就说我一边念佛,一边打妄想。我承认,一边念佛一边参的时候,妄想它还钻进来。这个妄想它好厉害,我再看看你能钻到什么时候,愈钻愈少了,一边念佛一边参“所思何事”。这样结果浑身发热发烧,同是发乐,刚才老师说这个乐呀比男女之欲还要乐,这个的确是,我是得了个经验,这个滋味,几乎不能忍受,可是我咬住牙忍受下去。
到了这时愈念愈快,这个气都喘起来了,喘粗气,喘到最后想起了《金刚经》上有两句话,说是“若以色见我,若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见如来。”我说我这样念佛,又这个又那个,不就是如此吗?应该把它丢掉;同是我还看到《大乘起信论》里头,好象说,什么都要舍,都要丢掉,我现在且把这个佛号也舍掉;同时我还常听老师说过“悬崖撒手”,我说我撒回手试试看,一下子就把佛号扔掉。刚刚扔掉,老师引磬一敲,开静起来走了,走了两圈,我说刚才这是怎么回事呀?这是什么东西哪?喔!它就想起来了,就是这个!就是这个!不知不觉地自己就抽抽搭搭地要哭,老师说要哭大声哭,我就哇一下子哭起来了,我就觉得自己这一声,声震屋瓦。老师又说上佛前去哭,我就在佛前跪着,自己觉得非常痛快,虽然不如刚才那个大乐痛快,刚才那个大乐我不能出声音,现在我一能出声音更乐,后来哭了一会儿老师就说不要哭了!我止住了。老师在我发大乐的这段时间,好像看到我心境起变化的样子,告诉我现在应该舍了这个佛号了,这一声一声的打动了我,我就听话。
每次打七我都做了记录了,做记录的时候,我这个心还是能自己管住,不跑到外面去。杨管老打了我一棒,我倒是得到好处,就是在小参的时候报告,我说我现在还是佛号不断。管老说你是参禅来的,怎么佛号不断,这什么话呢?你现在暂时不应该再念佛号了,知道了此事,才知如何念佛。从那一棒,我居然能不念佛号了,以前我念佛跟机器一样的,不能断的,这回断了。我自己有个比方,我这三十年的念佛,好像是“生起次第”,而这声佛号打断了呢?是“圆满次第”。我自己这么比方,后来老师也说我这个比方有道理。
后来有事提前离开,回去以后发现奇迹了,就是“圆满”的那一天,吃过午饭,午觉睡醒了,自己觉得正在喘粗气,同时身体非常舒服,可是眼也睁不开,好像这个身体没有了,想动一动,身体一点都不能动。过了约半个钟头光景,就使劲试着蹬这个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蹬开了,慢慢地松散开了,可以下床了。类似这一类的情形,在一年之中,又经过了四次,我报告老师,老师说这个情形往好的说很好,往不好的说可能将来会瘫痪。后来老师又告诉我几个方法,就是多运动,每天要出两次汗,不要让身体太胖了等等。我照做以后,就不来了。
师云:不来了也就算了,省得瘫痪。
陆居士:兄弟算起来跟老师认识年数不算少了,在老师这里也得了一些益处,但是往往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拣了一点便宜,回去享受几天就算了事,又过去了。我第一次到基隆认识了老师,那个机缘也是很偶然,就是我拜读了老师的“禅海蠡测”之后,在我心中想像这个人一定是道貌岸然,而且年纪也大得一塌糊涂。最后沈XX 兄叫我去拜访,我就不愿意去,我说这个老家伙理他干什么,去拜访他做什么。后来他说XXX在那里。我信佛是XXX带我信佛的。我去看XX去,那个时候XXX说要介绍我到老师那里去,我都还不愿意,我说算了,不好意思,我走了。结果还是认识了。当天就承老师很慈悲地指给我一条路,那时候就好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什么味道也不知道就过去了,迷迷糊糊的有是有那么回事情,也不晓得什么禅不禅。
后来老师教我念观世音菩萨六字大明咒,从那时候开始,我走路也好,坐车也好,洗衣服也好,随时念咒,很少有停下来的时候。到后来有一个机会学准提法,准提法是跟另外一位老师学的。不是跟我们这位老师学的。当时我们老师另外教我一种持大明咒的方法。哦!我把这个方法学了以后,马上就应用,结果很快就发生一些现象。同时跟其他那几位和我同时学准提法的比起来,似乎他们进度很慢,跟我比起来他们差得太远了。后来回去之后,我就向公家要求,我本来是办公的,我宁愿扫地提开水,就是不要用脑。我把所有的时间用在持咒方面。每天早晚按时修准提法,有一天晚上在修完准提法之后,就坐着不想起来。我觉得应该起来了,而我居然这时候不想起来。这里面有个矛盾了,这里面哪一个算我呢?这时候楞了一下,我紧跟着又一想,另外好像还有一个我在分别这两个我,我就奇怪呀!我又再往上一追,往上一追的滋味呀,身上一下子就捆紧了。
晚上头痛,只想一撞墙就好了,所以半年都不敢持咒,以后梦遗,久而久之,就荒唐去了。只要头一痛,花几个钱,头就不痛了,只要头不痛,就又恢复持咒,但正轨准提法不修。
录影-南怀瑾居士-显密文库佛教文集分享到
续-《●录影 - 南怀瑾居士 - 显密文库 佛教文集分享到》摘自《无量香光网文章集锦》
今天听了各位报告后,有一个感想,我这个人应该安分。我对老师花了很多时间考验他,到底是真有两下,还是沽名钓誉。这多年来接触佛教界的人,似乎一提起老师就摇头,不但佛教界,很多人如此,而这些人却从来没有见过老师。我起先也不明白,后来见到某一本书上说,大凡一个人的思想比社会前进很多的话,则不为社会所容,如耶稣等这些人死后多少年,才真知道他伟大,但人已经不在了。现在大家很侥幸的,老师还健在,还能亲近他。这次打七后,知道该走的路线,而且对于一些修持过程中发生的现象也不会恐惧了,希望大家珍重这个福报,不要让幸运偷偷溜走。等老师溜了不在时,后悔就来不及了。否则人生遭遇很难说,以后天南地北,谁也不知道,如不好好地把握它,未免太可惜了。
师云:你这条孽龙,话太多了。
沈教官:我对佛教可说一无所知,只有简单报告自打坐以来,生理心理方面的影响和反应现象。去年也有此机会,但未便勉强,且不知打七是何意义。自海外归来,曾试探性地向老师提出,蒙老师厚爱,允许参加。
前年经友人介绍认识老师,并非为学佛学道。打坐时,老师也未告诉我姿势,只说要把国术外功功夫化去,但我舍不得。老师告诉我服六口气,吐一口气,这样以炼武功方式炼,将两个榻榻米拼起来,呼吸、吐纳,一坐半小时以上,后来五十分钟到一小时硬炼。但心理上觉得好像看到什么东西,睁开眼又什么也没有,知道是心理作用。所以至今约一年半,在意识上现象皆无,坐时只觉得时间甚短,呼吸七七四十九次,约二十分钟,以后即觉身体疲倦,即自然呼吸,杂念少,有点迷糊。一次身体向后仰,以为翻过去,但并没有,心里有点怕。某晚很厉害,心里很怕,肚子里有反应,有东西自然上来,当时并未作何种呼吸,即感觉有气沿背脊上来,逐渐全热了,心中甚害怕,因为练拳时曾听说过有走火入魔的观念,一会儿忽的散开去,人也轻松了。坐时身心都觉得安静,有时以炼武功方式,有时泪水流出,并非是心理的原因,而是内在自然流出,有些痒。以后跳动,现在还在跳,但下面要上来,头上也在跳,嘟嘟地可跳上好半天。有时害怕,老师说无所谓让它去。现在后颈骨的气不易上去,有时仍然以炼气方式吸进去,用嘴无声地呼出。气非常微细地进去,如拳上说气深丹田,到相当的时候,气自然上去,即当气尽量吸入腹内后,气自然向上来,不能上的,最后要帮助一下,热后再松掉。下座很舒服,但与以前几次舒服不同,在背脊里发热,生殖器上如针刺,但微痛而舒服。
遗精的问题,有时有,以前未做内家功夫前,我好运动,很疲倦,夜里呼呼地就容易睡了。从前背脊上开过刀,因为有硬东西,不痛也不痒,某省立医院外科主任是友人,说必须除去,否则麻烦,开出有如面上青春痘一样的东西。平常一年两年去发泄过一两次,很少,因为平常以运动来发散,否则性欲很强,开刀后打了约十支针,故好些。现在晚上如非梦遗,次日必头昏脑胀,如梦遗了就较好。但中西医都笑说不如找个地方发泄一下就好了,偶而玩一下,心理正常时无恐惧,则玩后心情好些,满身暖暖的样子。从前练功夫(不是打坐)最多约四十九,不到五十天,一点没遗精,但五十天后就非梦而遗,在生理学上有梦较好些,我因在某军事学校教国术,对解剖及生理学较多研究。
个人工作方面,教的东西,都是伤害身体的东西,故自跟老师学后,除不得已情形外,即尽量避免或减少,一般正课,学生要学时,一定要讲武德。在拳术上拜师时,不轻易讲授擒拿。如教,一定要点香点大蜡烛,拜师,很郑重其事的,偶而在工作上还是教一点。在生理上,我觉得要一个人死,非常容易。
至于用之于救人方面,从前有人说“死”过去两小时还可以救,但不一定。依个人经验,各人体质健康问题很有关系;另一问题,如身体和血液还热才可以,否则冷了就不行。救人的方法很简单,任何奇妙的事一说出来,就没有啥稀奇,因为血瘪住,如人年纪轻,身体强,也可以自己自然地气冲开活转过来,至于方法呢?就是将人的两肩向后扳,翻过来,背后第六至第七节之间,我们谓之还阳穴,不知法师打金针叫何穴道。
XX法师:叫“肺俞”穴。
沈教官:用掌对准此处敲几下,或用手指戳几下,如我们无功夫不会点穴者,则敲几下,因为指头较硬。自己用生理学来参考,此处谓之肺门,等于开关一样,肺是主掌呼吸的,气如暂时停止了,则对准此穴,也就是肺部中心,加以敲打,则肺活量扩大,肺部呼吸作用又继续。氧气进入,故血液也动了,人也活过来了,这是学理……
师云:昏迷后的情形,你给大家报告一下。好作生死问题研究的参考。
沈教官:还报告一点,人昏过去,若不救就要死,救活他后问他“死”后的感觉,有的说睁开眼后昏昏沌沌不知怎么回事,有的说,看到何人,或回家后,做了好多事了……等等,究竟怎么回事?又有一个跳伞的伞兵说似乎像在跳伞时一样,总之好像隔了好长的时间一样。其实,拉下来到救活不过两三分钟的事情,因为怕时间长了对他生理不大好,有伤害。但他们都觉得似乎有多少多少日子似的。
师云:此乃独影意识的作用。故罗汉入定八万四千劫,在人家看起来长得很,在他自己不过一弹指时间。像他说这种把人拿过去的方法,拿过去一两分钟时间就好像经过几十年,所以说“黄粱一梦”。入定的人相反,但作用和这东西一样,故叫你们做功夫要实地研究,假定一个入定的人,我们看他在此坐了三百年,在他自己不过一弹指之间,故如不见性的人,不知道的人,纵坐千万年还是没有用。普通人未经过禅定的训练者,做梦时闭眼不过几秒钟,而你就以为做了一天一夜的梦。一个人睡六七个小时,其实真正熟睡不过一、二十分钟,一个梦境不过几秒钟的事,梦境最长的一、两分钟,即如他说把人“拿”下去的一两分钟而已。
沈教官:记得从前上海时曾有一事,某人在上班时中途在外滩不到的地方,被电车碰倒了。大家都认为他已死了,救护车送到宝龙医院,医生检查也认为死了,送往太平间。过了好半天,通知死者家属,又过了相当时间,这个人忽然又活过来。事后别人问他“死”后的情形,他就说当时电车一碰毫无感觉,并不知道。还觉得如平常一样,人还是照样跑回家,但他家里的人不认识他,只看见他太太拿一盆洗脸水泼出。他说:咦?你怎么拿水来泼我?他太太也不理他,他更奇怪:咦?这怎么回事,和他太太、家里的人说话,都不理他,简直没有办法。正此时、报凶的来报信,说你先生早上被电车撞死。现放在宝龙医院太平间。他更奇怪说:咦?我好好的,怎么说被撞――忽然间想起早上之事,于是跑到太平间去,一下看到自己尸首,这样就活转来了。当时我觉得这是迷信。但现在可以证明,因为现在用教练的机会来试验人,的确有此事,不是迷信。那人的话是真的,因为他如同做梦一样出去,后又回来。当时那人若找不到自己的尸首,可能会死掉,这是我自己的想法。现在才知道有个什么独影意识的作用。
师云:他还有好多资料,可供研究灵魂学的人参考,同时对我们做功夫的人也很重要。等会儿我再做结论,一样一样地为你们下批判,每人要还价钱出来。现在大家且休息十五分钟。
沈教官:我还有一点点意见要报告,不然心里痒痒的。
师云:好的好的,话要说完才好,忍住不说,大概比什么都难受。(众笑)
沈教官:这几天打七,我很有感想,大家休息时,虽嘻嘻哈哈地谈笑,但我觉得有多少人生真理在里面。我自己有一个观念,不论事情好或坏,各人观念不同,我自己本身往往做多少傻事,将别人事负到自己身上来。认为只要违反人性的即是不对的。所以我最喜欢管闲事,当然管闲事的结果不得好处,但最后还是要管。最后还有一个心愿,记得前年夏医官谈到说应该拜师。我也觉得应该,但总无机会。在大陆拜师是很隆重的,香烟、蜡烛,我认为如此庄重是对的。我如果尊重一个人,必自衷心发出,今天有此机会,认为这个地方很庄重,因为老师对我很厚爱,在这个好机会里我要拜师,我平常对人不乱称呼,平常皆称老师为先生,今天要拜了。
师云:“先生”和“老师”还不是一样,早就等于拜了。不必了,不必了,拜与不拜一样,有什么用。
沈教官:不行的,不行的。
(接着沈向老师行拜师礼。)
萧先生:去年打七完毕后,许了三个愿,做为修行努力的目标。今天检讨起来,每一个目标只做到极小的一部分,今后仍要努力。每个月总经常把我的愿拿来看一看。去年经两次打七后,对空、有、万法唯心、心能转物,虽未做到,但绝对相信,深信不疑。
进一步认为佛学,如以科学证明――当然老师正在努力――科学证明是否能证到,也有问题,但是这个东西完全是两回事,这是观念。且觉所有宗教,中国的儒释道,推到最高点,都无甚不同而已,是一样的东西。不同者在于深浅及解释的方式、说明形式不同而已。在这个原因之下,所以我觉得禅宗运用无穷。某些地方,即以基督教方式也无不可;某些地方,在公开场合,即以儒家学术;某些地方又如何……都未尝不可,因为最高点都是一样的。且进一步,若干训练问题,因为人性本来是善的,都是可以改变的,只是方法不同,当然背后习气太重办不到。我也和南先生谈到,是不容易改,但在我的感觉里,似乎应该都可以改,且因为许多基本观念的发展,对政治学,经济学及其他几门学问,有新的看法。因为出发点不同,不仅否定了那套低能的哲学,而且对其他方法,也有许多看法,增加了对今天人类社会无限信心,及无限的道德责任。
其次,在修持方面,非常惭愧,只读了一些书,了无进步,若是身体稍起变化,倒不困难,稍微多坐一些时候就可以。啊!但克服不了。去年腰、头痛得不得了。有一次我以为心脏病,和人说话,忽然不对,头晕了,说晕就晕,糟糕,找医生看是否心脏病,结果无事。后来老师加以其他方面的研究,认为不是病,且不是坏事。但和其他同参一样,身体压力受不了,实在不易克制。其他还好,但不得不修身,同时又怕它,希望只在般若智慧上多努力,不要弄这个,麻烦透了,可是又不能不弄。在这当中很彷徨,希望今年起决定多努力,以往惭愧很少进步,今年禅七想身心多收束一下。我觉得除静坐要找时间外,护念非常要紧,事情一忙,就容易丢了,一提醒就警觉,身体就起变化,但总是丢了。所以想这几天多锻炼,能随时护念,日常生活能保持。困难的是,不论如何弄,总不能入定,虽比较清明一点,但总不能入定。
黄老居士:杨先生是我的善知识,由他做压轴,我现在先来讲几句话,不知可不可以?
师云:好的,好的。
黄老居士:过去几天,老师说了很多过去研究道禅密的经过,今天老师要大家提出对过去所说的有无怀疑之处。上面几位同参所说,或如一篇极美好的自传,或则是一种功勋。我非常惭愧,功勋一点都没有,自传则过去的已过去,不必谈,将来则不敢说,能说出者只有现在。现在在关中,所做的功夫可稍微报告一下。老师答应要说修为法门,等老师开示之后,再看看。
最近坐禅的情形,可说稍有进展,每次坐禅总可以坐四到五个钟头,而且坐的时候自腰部以下非常软,好像棉花一样,并非用手去摸它,而且感觉它软。从前老师说打坐时最好结三昧手印,这个很好,但是一两个钟头还可以,时间一长手就酸了,似乎还不如两手随便放置在膝头,这样对我很自在,因为身体也可以直着。老师说还是以三昧好,所以我平时还是三昧印,只是手酸时才放两膝上。此时手如牛毛一样的轻,在腿子上好像没有东西一样,似乎可以浮起,非常舒服,此是禅定的情形。现在每天早起后,先作柔软体操,再作密宗九节佛风,宝瓶气,现在又训练用肚脐呼吸,最近连着五六天子时以后,会有阳举,当时无欲念,无梦事,举三五分钟就下去,老师说过去有辟谷法,我现在晚饭不吃,觉得很好。
杨管老:你那个对六祖的话头的事可报告一下,对大家有些益处。
黄老居士:是的,前几天看圆明居士驳斥汉月藏说,对六祖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说他未彻悟,我对此好奇怪,何以说他未彻悟?想了好久不明白,前两三天,我在厨房早起烧开水,忽然悟到,对了,因为这完全是在空里面。也就是老师常常说我,你老是修无心的法子,只是空的一面。老师也未说明何为一面。啊!我这才知道,六祖实在一直等到五祖和他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他才大悟,因为六祖那时作偈时还是住于空,所以是未彻悟,要应无所住时,才知应两边不住。所以我们说破参时,初关是修空,重关是修有。我彼时奇怪,如何先空、再有,后来才知道。不知对不对。且应该加一“破”字,初关是破“有”,因为一切都是空的,要破有;至重关时,破“空”,因为一切空,也是有,所以妙有真空,真空妙有,当空时并非没有“有”,不过是要破有;到有时并非说真有,而是破空。后来我将之报告老师,师也印可,所以个人认为此了解之后,也许可说透过重关。不知对不对?
杨管老:我觉得信佛人,应行解相应,中国人做人说应“心口相应”。去年下半年我自觉到我的行解不相应,“解”是蛮通,作是未能作到。如真学佛人,学佛干什么?我现在弄清楚,并非为修仙成佛,与诸位今日报告的观念不大相同,其实无佛无仙可成,只是返回本来自性,本来面目,只是自己返本还元,回到那赤子之心,所谓赤裸裸干干净净的,没有东西。至于如何来还元?说了这几年,大家都知道,所谓损之又损,所谓能舍,肯把你的恶习惯都舍了,能把过去根尘上结集的无明弄光之后,才能还元,才与佛相契,就是佛,就是性,理论如此。但光在理上讲还不够,学佛要能修,能行证,尤其教理上说信愿行果,信了所以才来磕头。“愿”就是立志;不然玩不下来呀;“行”就是问我做到没有。所以去年下半年我发现了许多,今天我已经六十岁了,过了年就是六十一,兄弟个性也很强,年少得志,过去的环境太好了,从来没有下过人的,都是“上”人的。所以自大、自恃、自狂,这个心理是几十年来造成的,这几年学佛以后,是在变,但是现在发现变得不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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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录影 - 南怀瑾居士 - 显密文库 佛教文集分享到》摘自《无量香光网文章集锦》
去年偶然有一件事,我错了,后来发现大错。我从来未自己忏悔过,懊恼则有之,忏悔则从未有。此事直到今天我警觉是我自己错的,我认错,表面虽未痛哭流涕,但心里则痛哭流涕。我学佛这多少年,我对自己要求变更气质,但未变,我应该行解相应。所以我痛切自责,到现在还没完,所以我认为要讲行解相应,在于你要如何自责,要在行上与解上符合。你说老师印证你初关破了,但你在行为上没有破嘛,所以要行解相应。学佛的人头一个贵知见正,第二贵行履。躬行实践即是行,故兄弟立志要行两件事:第一、你们看见我这两天雪茄不吃了,以后我一天天地要把我的坏习惯逐渐丢光。这是蛮享受的事情,也没得哪个来限制我,我要改嘛!既然学这个东西,就得找这个麻烦。你们看!第二、现在我做的事,我忏悔了,晓得错了马上改。但第三天又来了,马上又知道,但如何可以不犯,马上不犯,忍还不行,如何能做到不犯,才算有用。不过现在能忍耐,改,是一进步,做到后来,应做到不犯才算进步,我现在随时注意此问题。所以我觉得学佛成仙,就是释迦牟尼来也是做人的,理论上涅槃,还是要睡到棺材里,两脚一伸,人都要死的。问题是既然学了这个东西,不论我们学儒,学道或学佛都可以。我觉得人未做好、未做对,一切都谈不到。而都应该要先做人,所以人学对了,即是学佛学仙学对了。所以在理论方面,现在不敢说知见正,但经老师许可,看了这么多的书,大概不会歪到哪里去,不会有邪见,因此我要提倡注重行履。所以今年头一件事正式表明,我年初一起不抽雪茄。其次,忏悔的事,尽量试验不要再犯,夫子说不贰过,我已犯了这两次,不过没有起来,但是为什么要犯呢?我自己研究,还是恶根性、无明、无始以来的习业,过去的环境,自己的错,自己从来不知道。你说我错了,老子当家的,你说我错,我愈要错到底。但是这几年学佛,做人上当然不同,现六十岁的人,还是犯错、犯大错,这是不可原谅的。所以痛苦是我心理的,连我老婆都未说过。今天可以报告诸位,我可以安慰,这是我的进步,但我要贡献给诸位,我今天昕诸位这许多报告,虽然只有十几个人,可说无奇不有,这个味道好极了。但我特别提出自己的经验,我看见诸位都是说身体,或是说成仙成佛,都想得定,在心理上都未考究到,都是朝前走,都是乐观的,退后责己的都未做到。所以我现在责己,特别提出来告诉诸位,既然在这个学问上用功,头一个是知见正,第二是行履,行履呵!不要忘记,我提出自己所做的功夫告诉各位。
再其次,是我在功夫上的报告,半年来,似乎参禅上学道上只是退步,没有进步。怀疑只有多,正知见未动,这都是我问自己的,我也知道,这是邪知。这一阵邪得非常之好,忽然那几个月又邪得非常之坏。我认为这一段不好时,未尝不是进步,但是现在却未进步上去。这是我现在功夫上、知见上、见解上的情形。同时,身体上无论如何,比较以前,八年前、六年前、三年前我又怎样,身体上可说是绝对的进步。很可惜的,进步很慢,但我已经很满足了,那时候鬼门关不去,阎王老爷说我不要你,你回去,现在又回来。
最后一点,老师讲他的经历,不知各人的反应怎么样,我似乎没有看到各位的反应。他为何要说这一段?就是希望以他作活见证,来看我们这几年玩得怎么样,与他同不同,或者异不异,或因他的报告对我们有什么启发没有?各位都未回答这个问题,也许各位有回答,忘记报告了,我现在回答了。在学佛的经过上,我的气魄没得他的大,他当初“无”呵“无”的,就“无”下去了,彼时如果是我,我“无”不下去。但是你们诸位要注意,他到最后有一位老先生问他“狗子有佛性也无?”他答:“有 ”。又有人问“古镜未磨时如何?”他答:“黑如漆。”这是祖师旧公案,他说不对,你问我,引用祖师说:“此去汉阳不远。”再问:“磨后又如何?”“黄鹤楼前鹦鹉洲。”但有一天,人又问老师:“未磨时如何?”“黑暗暗的。”“磨后如何?”“照天照地。”所以我叫小和尚要参呵,我不知诸位动脑筋没有?因为他就是希望各位反应的。我自己有个了解、认识,不过在这一段“无”呵“有”的经过下来,就是在峨嵋山上,是神通不是神通的问题,完全是唯心学,他在学理上认识清楚以后,有什么可怕的,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你们诸位不要给他骗了去,他并没有什么神通,他不过有那个气魄,所以那样做了。我对他这一段报告,检讨自己的经过,虽然不同,功夫上不同,知见上却有相同之处,但是气魄却没有他的大,他上来就悟。
告诉你,在六年前,我不仅不悟,他的话我不仅不信他――我没有说老师都好――而且觉得他在变戏法,我与这位陆同志一样,考究考究他,且也不会上他当。第四年上才比较有点信;第五年才信,第六年才真信,我没有随便信。而且我不是信他,是信这个佛的真理。禅宗的道理到底对不对,他骗我们是一回事,而这许多书,公案、《指月录》,我们都看了,他的话有没有一句话是离开书上的呢?都对!而他把佛、儒、道,这三家都贯串起来讲,我们都读过书的,当然不会随便上当,这是他的知见,是对的。所以研究起来,这个道理是对的。问题在于我和黄老不同,他身体如此大的进步,他见解上也进步,所以我发现应该专修这个道理,禅宗是大乘的,但起点是小乘的,先要忙自己,自己未忙好,要去救人,自己都未救,救谁呢?不行!所以非要有一个专修的时间地点不可。当然十年、二十年那是功夫上的事,又是一回事,如果专修,会进步快些。
另一感想,此次打七,因地点关系,环境太小,没有办法,不能叫打七,只是老师开讲座。大家检讨报告后,还有三天。建议无论对老参或新参都各赐些法雨,都有些交代,因为我听下来,许多不是在学术上,就是在身体上研究的,很少谈到了生死,只有小和尚谈到,请指示一条路――彻底修行的方法、程序。其他大多数都是说感想,说故事,老师等一会儿做结论,不知是客气,还是不客气。不过我个人口直心快,既然大家跑来,这七天总要实际上跑,不要落空。如王同学说,我想把这东西学会后,如何?他在这里不是学佛而是学哲学。杭同学在这玩了半天,去年给我骂了,今年还是这样,他劝人打坐,他自己不搞,还是为身体。我希望每年打七,不仅对身体有益,而且要对心理有益,应身心并进,两个轮盘,因为一个轮盘的车子总是吃力的,两个轮盘的车子总是比较稳的,不仅是我的感想,也是我的希望。
师云:诸人尚有意见否?
(周老居士请老师对诸人报告,作一总评、结论。久之,师叹息云:)
佛法真难,说到禅宗,所谓正法眼藏多难!自我到台湾,发心弘法,打情骂俏,自赏风流地到处说我会佛法,才哄起人提持正法。自《禅海蠡测》出书,十余年来,打了这多次七,得了几个人?你们大家报告都很坦白,但这次我把我过去的经过、教理、见地、修持、功夫、方法,甚至邪门都告诉你们,希望你们不要上当。禅宗、密宗、道家皆不出此纲要,我都给你们说了,想给你们做印证,看你们的反应,但你们当中只有他看出这一只眼睛来。
第一个和尚一开口,就教我泄了气,教理和心性之理不参究,只谈功夫。自从鲁居士介绍,我屡次推卸,说和尚不容易,他说这个和尚不同,诚恳向道。骗我们两方面,拉在一起。我即苦口婆心地劝你一年多,要发大愿,明教理,参究心性之理,见道后再谈修持,否则住山洞仍旧无用,你都不听。你看你每次到我家来,我都不理你,不是不理你,摆架子,因为只要你未朝这个方向走,你一进门来,我就知道,这样说有何益?所以五祖说不见本性,修法无益。但是你不,就好像你已经见了道一样,见个屁!当然现在不谈在家人出家人,否则我还应该向你顶礼哩!现在谈的是法,如来的大法按理说应该由你们出家人担当,白衣升座是末法时代,我们应在山门外为你护法。我何尝想弘法?你问鲁居士,我常谈到造就一个和尚,让他来弘法。我是真不想坐这个位子,宁愿坐两旁边位子,不操心,多舒服。但你知见不及此,到今天还要我传个正法,其实我这几天什么都讲了,真正聪明的,只要抓到一句与我对答起来就行了,满堂没有一个。
黄老、杨管老不说,他们都知道;萧先生差不多,但还差二十分,因他另有习气;其余的人都是不相干。沈教官我不怪他,他对佛教从未碰过,完全是门外汉,一点影子抓不着无所谓,我因敬他过去是忠义之士,为国效命,被日本人打得浑身无一处完整,我目的只在为他种一点善种子,所以别的老参菩萨未让来,但却让他来。另外,刘女士也是例外,她自己也知道,她远道来此,始终心里又有一个东西挡住了,又想抓到,又赶着要走。其余的人都谈不到。至于鲁居士,可谓“不知所云”。
朱教授说要我为中国文化而努力,建立一个新的体系,承先启后。不错,我有一本书预备写,说中国文化的。说到这儿,想起一本书,是英人生物学家李约瑟写的中国技术史,内中也说到阴阳五行等,现在欧美极流行。里面所说的我都知道,但有些中国学者对其中所引中国书名都不知道,闻所未闻,真正可愧。至于我这本书是想自远古说起,提起来真恨这些年轻人没文才,否则早写起来了。弘扬中国文化、科学,非要如中山先生所谓迎头赶上才行。但现在人才不集中,因学生既无学位,又不能免兵役,必须要使他们学问成就后,在社会上有基本的维持生存的技术,才能做圣贤的学问,配合科学的实验,然后始可了解中国文化。我有这一套大计划,但一切条件都不能配合,只好算了,反正人人可担当,何必一定在我?有时家中大小都睡了,独自一个人,常流眼泪,其实现在生活也可粗安,蛮舒服,做个自了汉岂不快活?真是为天下、为苍生,泪洒心头!当然流泪又何必人知,所谓大丈夫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仰不愧于天,附不怍于人。
至于这边坐的文光,所说漏不漏的问题,不着急。另行答复,横竖他是“蚂蝗叮在鹭鸶脚,你上天来我上天”似的,一天到晚跟我在一起,他这个问题其实很重要的。
杭XX这几年始终不努力,我一直在催他。但禅连影子都摸不到一点,愿倒发的大,科学整理,站在佛教门外,年轻人说得那么清高,我报告时不是给你们榜样吗?大丈夫要磕头就磕头,要皈依就皈依,滚进来就滚进来,滚出去就滚出去,为何要学哪个老气的样子?那个半推半就的样子?所以你一无所成,不行!年轻人哪能这个样子?孙教官是老老实实坦白地报告,你和韩居士老表两个暂时不说。金教授则尚须努力,至少你做了二十多年的教授,未听懂我这几天的话,就该扣分数。对夏医官,有一句话总评“不知所云”。
陆君是观光观光,以后要多忏悔,多行善事,多做功德,菩提之道有希望,但还早。
萧先生有一个问题,事情太忙,没有办法。但是他有一个愿力比你们都大,他想将这一股力量灌入现实生活之中,挽救人心,救世济人,这个愿力的功德不得了,他想将这一股力量灌入现实生活之中,挽救人心,救世济人;这个愿力的功德不得了,他想万流归宗,什么力量皆朝这个方向走。犹如刘女士想在这七天之中把什么东西都装到皮包里,到了菲律宾再一样一样拿出来慢慢享用,哪有这种事,着急也没有用。
以上对各人简评,总之你们都没有真参实悟,这样谈修持没有用,谈做人也谈不到。如杨居士今天说到的,要注重行履的 ,这是他自己悟到的 。古人所谓见了道以后的人“不异旧时人,只异旧时行履处。”这“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永嘉大师所云:“但自怀中解垢衣,谁能向外夸精进。”就如同多少天汗渗的内衣脱下来,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那种舒服感和心情,哪能对你说得清楚呢?这是说到行履。
说到真参实证,这几年我何时不提持大法?但是没有办法,你们大家走的不是禅宗的路子。气功的气功,蹬功的蹬功,睡功的睡功,爱什么功就是什么功,反正人人总有一套给你,因为修持总比不修持好,拿个把柄给你总比没有好,至少是在做善事。但是你们回过头来看看杨居士,他这几年都是在真参实证。他这几年学佛,除了我,还有多少人在引诱他,以为可以在他身上发一笔财呀!但是他从未动摇;因为他有自主,所以他只从这个路子修下去,即如我所告诉你们的次序,“狗子还有佛性也无”、“醒梦一如”、“无梦无想”。这些你们都不注意,只听到我所说的密宗单修、双修、转河车等这些热闹,听得眼睛瞪得好大的,要知道我这里面有一个基本的东西,要见道以后,才能谈修持,否则谈它有什么用?都只能说是邪法,这几天不是白讲吗?所以说到差不多就保留了,当然我也未详细说。不过有一点大家要注意。我有两部分:第一、学术部分,各人如何读书,思想如何跟着时代走,时代又如何演变,这一部不说。第二、个人经历未说,现在只说个人学佛学道、参学的部分,都明明白白摆在你们面前,活的公案,人还坐在这里的公案。因为你们都未真参,话头未参,对佛学也未真正起过疑情,一切修持皆不真实。比如金教授、杭同学,每次来都是谈的功夫路子,谈得我多厌烦,我无法,只好笑着告诉你如何如何,所谓“先以欲钩牵,渐令入佛道”。但你们从来不谈真正禅宗心性之路,我明白地告诉你们,功夫即使修成了,也是要坏地,不坏的是那不生不灭之体。
至于说到学术,我可以狂。你们谈中国文化,四库全书,读了几本书?我至少也像龙树菩萨一样走马看经题,哪本书内说的什么,都知道;另外,至少中国两大部书,佛藏八千多卷,道藏六千多卷都看完了。现存的道藏,还是孙教官写的经题,文光给我弄的一套。所以要说真话,我即是如此;说应付的话,我即像平常一样笑嘻嘻的,你老兄都是对的,在来米和蓬莱米都是一样的,可以吃饱就行了。你们若不行更好,省得麻烦。像孙教官所说,你们大家都把我当可以吃的肉一样挖着吃,我真是吃不消,受不了。我的愿心就是想造就人,我并不想当老师受恭维出风头,要知道当初二十多岁时,袁老师的场面是我打开的,一直坐上把位到如今,受恭维,听也听厌烦了。老师长老师短的,这些骗我不了!我就是希望你们能真参实悟,了生脱死。至于说到声望,我又求它干嘛,我干什么都可以,至少如传功夫可以发财,这一套我会得很,三百五百传一法,今天至少几百万。你们只要能体会此心情就行了。
又如你夏医官,一见到我就说老师不得了,早晨来赞叹一番功德,晚上来赞叹一番功德,这在你的修持上,可谓之赞叹功德,真的吗?真可怪哉!要学禅,公案语录硬是要真搞,这是正路子,禅宗是正法眼藏。千点万点无非就是这一点,这一点参通了 ,再谈修持,只要是我学过的,尽量一起告诉你,而且必须要知道,不但是为你自己,也为的度人,要学无量法门度人。否则,老实修行,念佛去,多稳当!你看沈教官,他是学打拳、气功认识我的,你们这些人做功夫,没有一个人的路子是相同的,我四面八方的朋友多得很,我教他们,都是人各一路,有好多人都根本不是学佛的。我 每天都要应付这些朋友,疲倦痛苦万分。但是我始终没有放弃弘法这个任务,这个慧命是不能在我 手上中断的,我天天想交出棒子来,却苦于至今仍找不到一个人。再说,看到你们如此愚昧可怜,也不忍撒手不管。
录影-南怀瑾居士-显密文库佛教文集分享到
续-《●录影 - 南怀瑾居士 - 显密文库 佛教文集分享到》摘自《无量香光网文章集锦》
朱教授:请老师将每人的缺点告诉我们。
师云:已经说那么一大堆嘛!你们可以将录音带从第一天开始,再放开听,今晚无事的时候,再检讨。
朱教授:请告诉我们的缺点。
师云:我自己的缺点都没有找出来。怎敢说人家的缺点,我自己的已经是大缺点了。现在时间还早,大家讨论讨论。
师云:诸位,今天的话说得很得罪人,很对不起的,但是刚才我说的“法王法如是”,当我在说真话的时候,我绝不客气。你看我平常畏畏缩缩,专门转弯抹角地,因为世事经过多了,棱角已经磨圆了,所以我转弯抹角。可是世界上的事情,在说真东西的时候,就是这样子不客气的。但是仍然是客气的了,还没有把真的态度拿出来,不然你们更吃不消。那就要门前草深三尺,鬼都不来了。
倘真见性,气脉必通。二是一,一是二的,看你走那一条路。密宗他们是依身起修,所以讲这种话。禅宗不谈这个,但真明心见性,气脉也当然必通。
刘女士:这成了蛋生鸡,鸡生蛋的问题啦!
杨管老:有人从东边走,你从西边走,但两人的目的都能达到。
师云:还不止这样子,还有一个道理。你让杨管老把两次打七,身上气机发动的情形,以及最近一次的变化告诉你,也让大家听听,听了以后我再作结论。他第一次如何,但是还没有大动,他并没有修气脉,他是走心性之路。这是一种征象,气脉要通不通的初步征象,必然会来的。宗喀巴大师说:“中脉不通,证得菩提,必无是处。”绝对地准确,这是真话。但是修禅宗的人,绝不讲气脉,不讲色身上事,真正见到那一下,气脉也是必通的,道理在这个地方。假使说是真正见道,而身上气机不起变化,必无是处,否则就不是真正见道。这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道理。所以这一句话的结论呢?就是必须要气脉通才能见菩提。这对不对?绝对的对。这个意思懂了吧?
譬如说,你走心性的路子的,像你现在身体上是在枯寂的阶段,枯寂,你并不是真正的清净。第一是在更年期的阶段,第二是你太劳累,身体先天性是很弱的。身体弱,事情繁累,又加上更年期,向好的方向走,这时候有相似清净的境界。但由于枯寂,所以在见性方面不能扩而充之了,保守清净已经很好,它是二而一,一而二的。这个阶段你总是这样定下去,再参理边事,透关以后,一旦豁然贯通,豁然大悟的时候,气机也会动的,同一道理。我这几天所讲的主要宗旨,一言以蔽之,就是说明心见性以后,这些现象都会来,就是一件事。
刘女士:我说我这次回来,主要就是这个问题。
师云:是!这些都会来。那么如何修为,我到今天晚上没有讲,先批评一顿,先把今天检讨一下,做一个总结论,再谈。就是你所要求的道理,正是我所要讲的,并不是答应你的要求,所以定要见性以后再谈,否则莫说修外道,就是修佛法也是外道知见,以有为心而学佛,都是外道。外道内道,佛经上说得明明白白,何以谓知外呢?“心外求法”就谓之外道。所以我讲这位法师,觉得很难过,并不是我生他的气,都是为他贪懒而难过,没有正知见,但是他的难处是什么呢?因为他是出家人,因为他打了那么多年的坐,都困在这个上面。你说他经典真看懂了吗?一个字都没有懂。一般人都认为理与事是两回事,其实是一回事。也便是刚才所说,见地到了,气脉自然通,实是一件事。
那么我叫杨管老提出报告,为了什么呢?他是个带病之身,他没有搞身体。而在心性上参,参到这个时候,这种现象来了,他气脉通了没有呢?还没有!我希望他气脉早些通,他气脉通了,身体会好,不但身体好了,他的禅定功夫也可以证果了,可以圆满。譬如黄老居士通了没有呢?他去年对我讲他气脉通了。我说不是的,不是真通。我很了解他的。举目一看,没有一个人是真通的,都像黄老居士的感觉一样。那要如何呢?》我告诉他要先恢复他的青春,青春恢复了,再发动还不算通,像杨老居士所讲的,这是将通之前的一个前奏。真正气脉通了以后,我不是讲过,那就心能转物了,不到这个程度不行的。
谈到修持,那么戒漏很重要,要保精养气。换句话说,要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换一句佛家的话,就是基本的戒淫问题。漏丹是破戒,虽然不算淫,也是戒淫以内,如密宗所谓漏失菩提,功力不会进步,至于老年人,你说心境清明了,哪里还会走丹?哪有这回事!那不要吹了,那是枯木!枯木还谈什么呢?须有这一点生机而能够清净,而能够融化。虽然不谈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尽管不讲这一套,但自在其中矣。何以自在其中呢?六祖不是告诉你,六祖开悟时说“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不须要用力,它自然就到了。假定说,真见性的人,气脉不一定会通的,那六祖第一个骗了人,释伽牟尼佛更骗人,怎样叫做“何期自性本自具足”呢?
刘女士;那不是《楞严经》说过:“理则顿悟,乘悟并销,事非顿除,因次第尽”吗?
师云:是!一点都不错!“理则顿悟,事非顿除。”《楞严经》一路讲下来,层层剖析,本来就是正走渐修之路。它并不是讲禅宗所讲的顿悟法门。这两句是《楞严经》的结论,这是谈学问的,此顿非彼顿,字同义不同,对不对?合理不合理?《楞严经》开头七处征心,八还辨见,和阿难辨来辨去,阿难还是没有见道。所以佛才告诉他,假定不能见到这个真心的人,现前纵得九次第定,--和尚你注意,没有见这个本心的人,就是你现在达到大阿罗汉的定力,犹是法尘分别影事,还不是真正见道了,还是意境上的事。
朱教授:老师所讲的意境上的也就是“我”。
师云:意境上的事固然就是他,但理事不彻底,所以仍属妄想边事。
朱教授:用什么可以见的?
师云:此地你要注意那句话,要见到那个没有什么可以见的那一个。见到那一个,你的身体就好转了,你的烦恼就解脱了,你的器量就大了,你的见解就通了,你能不能?“见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非见所及。”
朱教授:假使因为我的身体不好而没有见道,我这个一定是……
师云:你没有听懂呀!你听是这个意思,我讲的不是这个意思,这个有什么办法呢?所以这个话要听清楚。朱教授啊!你不应该插这个话,我《楞严经》没有说完这样一插,统统岔开了。
朱云:对不起。
师云:不是对不起,我这是指出你的毛病,这是你一个大毛病。我晓得你这个人很服善,我才指责你。我刚刚和他们提到《楞严经》,只讲到这个地方,下面还没有完,何必急呢?历史还长得很嘛!时间还长得很嘛,这是其一。如此一来,法师也动了意气了。
XX法师:我还没有讲完呢!
师云:我了解,你不要说你还没有讲完,我听懂,你的话我懂,你知道开会的道理吧!我制止你发言,明天发言,理由何在?因为有个问题没有完,其中有一个道理,真正讲佛法更不要动意气。我与萧先生都有此经验,萧先生他做人非常仔细,他也怕你动了意气,搞佛法动了意气,所以他出来赶快和缓这个气氛。但是他的话也是真话,并不是故意来缓和这个道理,因为他有经验。你们不晓得,讲真话要动意气的,所以佛法不好学的。你不要看我说佛法,讲的声音那么大,我是没有发脾气的。这话我再说一遍。
朱教授:我有罪!我有罪!
师云:听人家说话要听完了来,萧先生听人家说话真有本事,总让人说完。我刚才制止你发言,经过一夜再说,有个作用的,我不说明道理,实际上就是要你起疑情。我告诉他们几位学禅的,黄老居士、杨管老、萧先生都要注意的,为什么我要蒙住你,要你明天讲,就是让你起疑,这也是疑情之一,杨管老懂这个道理,他马上接着说:“你坐在这里起疑情,不准问人,任何人向你解说不准听。”就是这个方法,佛经上记载有人参扫把也开悟了,结果证阿罗汉果,有神通,甚至释伽佛有难,还靠他来救的呢!这人念到扫字,忘记把字,念到把字,忘了扫字,他都能证阿罗汉果呢!所以任何一件事都是话头。但这样一说,对于你已经失去一半的效用了,因为又拉开了。……
七处征心,八还辩见,他还没有见道,所以佛告诉阿难说:“现在纵得九次第定,犹是法尘分别影事。”然后再告诉他,如何见性呢?不是走得禅宗直指的法子。何以呢?经教毕竟不是禅宗,如果是禅宗,拈花一笑就够了。佛对阿难说的是道理。在道理上,他告诉他,真心无量无边的广大,虚空入汝心中,如片云点太清里,何况十方世界,还在虚空之中。这心量多广大!那么阿难与大众悟了这个理,皆大欢喜,涕泣流泪。顿悟了那个理,不是禅宗所讲的这个顿悟,他顿悟的是哪个理?你要把经典看清楚。然后阿难又说,尚有微细的疑惑,佛乃又说自性本来清净,如何如何,告诉他许多例证,阿难也悟了,但并不是禅宗所讲的身心皆忘,豁然而进去了的悟。阿难顿悟的只是那个理。这时旁边出来一个人,名叫富楼那,像刚才朱教授一样,出来打抱不平,就问:本来清净圆明,不增不减的,何以生起山河大地?这个世界怎么生起的?经典上记载得恭恭敬敬,事实上富楼那这一拳打得很厉害的,管你释迦佛不释迦佛,也是半路上杀出一个程咬金来。既然本来清净圆明,寂然不动的,为什么会生出山河大地来?那么佛再从物理世界来讲解,弟子们也悟了,悟了这个理。那么悟了这个理以后,到底没有证得,佛才向他谈修证圆通这一事实。修证圆通他本人不好说的,他本人说得太多了,若是要他报告的话,他本人很简单喏,他夜睹明星而悟道,就是这个。谁懂呢?他只好叫弟子们问问二十五位大菩萨怎么修证的,那么二十五位各自报告自己是用什么方法到达这个地步的。报告完了,阿难提出请求,理要顿悟,修法也有人讲了,可是佛过世以后,后世众生将来要如何修持呢?另外讲教了,所谓宗教之教法,佛说要依戒定慧修持,没有办法的办法。有了这一套戒定慧,就是杨管老刚才所说,抓住一点,一门深入,萧先生所讲丢进去,身心滚进去了,抓住一点,随拔一根,六根门头,循序解脱。我们参禅,这是用意根来修,要真参实悟,这一根拔了,“脱粘内伏”,身心脱开,寂然归元了,然后,“伏归元真”,一念不生定久了,光明显现,智慧的光明发起,“发本明耀”,“耀性发明”后“六根互相为用”,鼻子可以当眼睛,耳朵可以当嘴巴,神而通之。不是飞腾变化的神通,智慧就是神通。《大智度论》上龙树菩萨说得清清楚楚。这些修持方法都给你讲了,就是要定,要一门深入。定久以后,身心丢进去,要死也就是那么回事。如此下去,真参实证,突然一根顿断了,六根皆寂止,前念不生,后念不起,当体即空。好像吹汤见米,譬如一碗稀饭,水米混沌,吹一口气,才见到米粒,这样幌了一下,就盖起来了。若是自己真参实证,进去了以后,纯清绝点,如《楞严经》所说,一杯水澄清到了极点,一点渣滓都没有,这是第一步。然后把杯子打破,这就到了,身心滚进去了。
虽然如此,在修行当中,身心都遇到魔障,那么根据生理心理的现象告诉你,有五十种阴魔。赶走五十种阴魔,明得声闻,缘觉等境界还是外道知见,没有得正位。
所以他说“理则顿悟,乘悟并销,事非顿除,因次第尽”,这是《楞严经》的结论,有时候我们可以借用,但并非一切都是如此。否则也是拿到鸡毛当令箭了。所以说三藏十二部经教要通,假如说只拿《楞严经》上四句话概括了一切,那么《圆觉经》上何以讲:“知幻即离,不作方便,离幻即觉,亦无渐次。”这也是他老人家讲的,这岂不是出尔反尔?这叫做什么圣人?还成什么佛?这实在是说处不同,用处不同。等于这句话在这个地方是骂人的,在那个地方是赞叹人的,不能够拿东家的话到西家来,说西家也就是如此说,那就犯逻辑的错误,以偏概全了。这是答复你,道理在此,关于《楞严经》的结论。了解吗?不了解的话,明天再说。
这是一件大事,一个人学佛法要诚诚恳恳的,小而言之,为自己了生死,大而言之,为救世救人救众生,为弘扬佛法,要有这个志向。每次打七的时候,我有一句话,个个都听到,人人都不是英雄。到此地来,在七天中,暂把身心性命都交给我,我自有办法。谁做到了?都是在搞自己的,道理是什么呢?骄慢!每一个都是骄慢,世界上骄慢有很多种的,年龄的骄慢,地位的骄慢,学问的骄慢,见解的骄慢,漂亮的骄慢。骄慢多得很,你看谁服了谁?学佛第一就要摆开骄慢,骄慢就是我见,烦恼的根本。有个我,所以不听话,骄慢何必跑来学呢?对我有什么好处?我的牺牲,累得要命,每回打七下来要睡两三天。要放下骄慢,你们实在非英雄,你与其看死的《指月录》,不如看一个活的公案。
我不是曾告诉你们,我是多骄慢的一个人,碰到袁先生那个样子我还不服气呢!一放下来如何?替他做种种的事,无话不听,事之如佛。你们设有看到,我怎样事师,所以我才提出那些密宗事师规矩,但是我并不是叫你们对我这样。我的个性,你们如果对我这样,我也受不了,我也不愿意.可是那时候我对他是真的,师就是师。讲中国文化,儒家也好,佛家也好,都有这一套。
所以要做到听话。你们统统拿一个我见来学佛的,照你们这样办,哪一个学得好?非要当老师的人合于你的条件,你觉得对胃口,你认为对了才对了。真正讲教化,有教无类,管他什么人,真正诚心都要教化他。这样来的人就复杂了,三教九流无所不有。你们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尺度,自己没有放下我,不听话,这从哪里说起呢?
见道难,修道更难,修道难,证道更难。证道难,行道更难。行道是自我牺牲。行道时,懂得教授法更难。教授法不是学的,是悟的,你们又不参活的公案,认为只有古人的才是对的,现在人的都不对。陆××昨天一句话说对了:“等到人家死了的时候,你认为对了,来不及了。”都看死人的对。
怎么叫做应机设教呢?看三藏十二部,没有一个方法是相同的,没有答哪个人的话是相同的,你们怎么不参一下呢?我对你们所用方法,表面看来都是一样,仔细研究看,没有哪个是相同的,这是活的话头。这样说,那样说,投有用一个固定的尺度,没有用一个固定的方法来,各有不同因缘。
你们学了“一香板子禅”,(我现在姑且定这个名),到处都想“拍”一下,“吼”一下,认为这就是禅。夏医官拿起香板“拍”一下,“就是这个”,还接引了一个小徒弟,带来赶快叫太老师,太老师。我的妈呀:我肚子里直笑,学了一香板子禅,“就是这个”,这个是鬼,你晓得这个是什么?不过那个小孩子也就信了,就是这个,有一点三际托空的样子。我也姑且说是是,很好,总是给他种一点善根吧!可是禅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样子?鲁居士也到处用一个香板,“喏!就是这个”。到处拿一个香板,“就是这个”!害死人的。一香板子禅,认为便是禅宗,就是这样!那好办!你不如拿个香板到街上到
处打人,把人人都打成佛了,多好呢?禅宗不是这个道理,这几天之内我不是向你讲过,这是一个引子啊,引你一下,大智慧的人就在这里引进去了,怎么不听呢?你看我随袁先生参话头时,后来我将话头一甩,什么都不管,连人走起路来都是歪歪倒倒,这不是故意的,而是自然的什么都不管了,他看到对了,应该一香板下来:“就是这个。”我并不是说我这个是给他香板打出来的,话都不会听吗?我引你们用香板,是在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是香板给你这个,同我那个“这个”,是两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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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录影 - 南怀瑾居士 - 显密文库 佛教文集分享到》摘自《无量香光网文章集锦》
你们现在学哲学,学逻辑,每句话,每件事应该分辨得清清楚楚。人们一讲完了,问题的中心就抓住了。你们不知道听些什么,你们这几位大教育家,几十年的教授,不知听些什么东西。“方便有多门,归元无二路。”教授方法,接引人更难啊!所以黄檗说:“大唐国里无禅师。不道无禅,只是无师。”你们的禅就是这么一点,同人三三两两的,自己喜欢开口,这个那个的,自己今天懂了一点,好像就会了一大截一样。三藏十二部都在你这一点里面,向这个讲讲,向那个讲讲,结果别人用功用得很好,被你们东讲西讲讲坏了。很多现象我都看到了。你看我如何接引人,我有各种方法接引人,三教九流,男女老幼,骂我的人尽管由他骂,他不认识我,我也未见过他们。这只是替我消消过去的口业、杀业、宿业,又有何憎?我并不是说能使各个人都入道,但使每个人种一点善根,这是办得到的。
你们跟我学禅,都带一种骄慢心。人我之见非常高,没有放下来搞,所以自己进步得慢,各人拿自己的主观来的,拿一个成见来的。有时候听我一两句话讲得好,你觉得我讲得好,合了你的尺码,你没有像我那样,学佛学得一身都滚进去了,信你的就是信你的。你们都有习气,习气太大了,没有真正的放下我见,看起来各个人敦敦如君子,很谦和,但一点都不谦和。我向你们讲出来,这是多少次打七当中我都不讲的,看你们自己能不能警觉。同时你们都是世法非常深的人,多讲了没有意思,本来都是好朋友,为佛法弄成朋友都不是朋友了,这种经验我是太多了。又何必呢?你成你的佛,我下我的地狱,不是一样的,何必一定得罪你呢,免得下地狱的时候,你我还是冤家,在地狱中又打起架,那多可怜呢?没有真放下,连这些都要放下,人我相都要放下。你不是听我说,后来我对袁先生当作释迦牟尼佛来看,佛就是老师,老师就是佛。那时第一天第二天我就是这样,自己就放下来了,真正彻底放下来了。你们和我相处朋友那么多年,我并没有想做老师,再三讲过,你看态度也看出来:人之患在好为人师,这一点我早就看出来了,参透了。可是话要说回来,你们想成道的话,自己没有像大地那样平静下来,那还谈什么呢?你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挡住了,我所讲的种种,都被你的主观挡住了,同时你们现在正在世法中滚的人,自己有个尺度,拿来比量一下看。救世救人,哪一个不可以救?只可以救知识分子吗?
救别人就不可以?什么人都可以救。反省啊,痛切地反省,学佛就学反省,反省都没有反省,还谈什么呢?此其一。
第二、刚才讲到你们一香板子禅。我这样想办法,你们见到这一点点,我只告诉你们是这个,我没有印证你是破了参的。你们自己认为参禅就是这个,大概就是这个,我这一下认得了。你们实在是自己冬瓜狮子印,豆腐干印,也像用肥皂刻的印,自己印证自己。初步的入门者,我只印证三个人,多少年来,对不对?你们听到的,我绝无秘密,绝对公开的:杨管老、黄居士、萧先生。不过这个程度有分别的,我上次价钱都向你们讲了的,他们三个人程度大有不同的。你们忘记了吗?但是我只印证他们入门了,以后的路子还要自己走呀,我可没有印证他们到什么关,什么关啊!所以你们的一香板子禅,我没有同意。这个就是禅,到处想接引人,到处想拿香板
子。多嘴法师,多嘴禅人,看到这个又想说话,那个又想说话,古人大彻大悟之后闭口不言十几年,然后再出来接引人。你们会观察每个的根器吗?某人该用什么教授方法,使他能够入道,你懂不懂?就拿这一香板子禅到处乱拍,这就是禅吗?
你晓得我的学问在哪里?你们都是我的老师,我之所以能够比你们博雅一点,在什么地方?任何一个人讲话,以及和没有知识人讲话,我都得了利益,禹闻善言则拜。你们看到的,有一个小孩又聋又哑,在中学读书的时候跌倒,被玻璃刺进后脑,脑神经受伤了,诚诚恳恳学佛,要治他的病,要救他的命。他穿副木拖板经常跑我家坐着。他当然不懂礼貌,有些学问高的,地位高的人看到了都躲开,我却和他蘑菇(盘桓之意),一磨就是好几个钟头。这种事你们肯做吗?什么叫做慈悲心肠,救世心肠?都是自己在那里吹牛啊!你们的救世救人都是在自我表现的英雄主义。连那种残废得很讨厌的孩子说一句话对,我都肃然起敬,对啊!我又懂了一个道理。我的学问是从你们身上的缺点看来的。我替袁先生开了维摩精舍以后,跟他学禅的人也多得很呢,骂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我向袁先生说,这些人,骂你是江湖也好,骄慢也好,他们本身都有问题,本身是江湖人,他就认为别人是江湖,本身骄慢才说人家是骄慢。你们骄慢到什么程度?连在佛的前面头也磕不下去,去你的,什么叫做磕不下去?你有个我,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们读过儒家的书,也懂得道理,什么叫做磕不下去?如果你来上这位置,你看我磕头不磕头,早晚我都在你前面跪倒磕。礼都不懂,不是礼貌的礼,儒家讲礼记,礼之本的礼,你真不懂?都是骄慢啊!你这个和尚不拜佛,居士更不拜佛,只要打坐成道就行了,骄慢!你为什么磕不下去,磕头把你变矮了吗?你说你不磕头也可以,当然可以啊,你要真放下才可以!佛要你对他磕头吗?对他有什么好处?这是举一个例子,你们自我检察一下,哪一个不骄慢?贡高我慢,学什么佛?学什么禅?你不知道平常我受了多少委屈,都是将就你们啊,慢慢地引导你们,如果真正讲禅宗,哪个人来和你们走冤枉路。所以禅宗接引上上根人,对就对了,不对就去!那么你说禅宗怎样教化人?教化人自然有佛教,自然有法师,自然有其他宗教。慢慢地,等他根器一切培养好了,到最后一着来,高明一点,将你点破了。此其二。
第三、譬如刘女士,我昨天晚上替你想的一个办法,你不听,你也是骄慢。你几十年用心的习惯,思想的习惯,搞惯了的,就是这一套挡住了,你觉得你很柔和吧?很听话很谦虚吧?非也!这才是真骄傲。所以昨天我叫你放下,万事听我的,你上当好不好呢?这七天上当就要听我的,我说东就是东,西就是西,黄的是白的,你就承认黄的是白的好不好,真能如此就到了。同时你说你诚恳,一点也不诚恳。你看我昨天晚上费了那么大的心思接引你,如果真诚恳听我的话,昨天一夜就下去了,可是又觉得累了,还是休息去了,统统在姑息自己,哪个真拿出“生死以之”的决心?所以成道难,修道难。像杭××那样,往床上一躺,你说真会累死人,我才不相信呢,如果好好地用功,当真会死掉?死掉再投胎,再来一次就是,又没有什么难处,哪一个有这种决心?所以不要说古人,你们学学我当年学道的精神就好。回想回想看,处处都在指点你们啊,你们当故事来听了,自己是很客观的,批评这个故事,研究那个故事,以这样的心情来学,一场魔事。认为别人业深啊,劣根性重啊,贡高我慢啊,放不下啊!罪业深重啊!真正放下了一念,一下就到达,有什么难处呢?所以说了这些道理,越想越气。话是交代完了,听也好,不听也好,为了说这一场话,我在菩萨面前还特别点了三柱香,希望你们真正能够自发地,自觉地,振作自己,痛切忏悔。
(时有人向老师顶礼)
师振喝一声云:不要顶礼,拜你自己去,最好痛切忏悔,好好放下。
(良久)
师云:不要管人家的事啊!人家一动,你就跟着动了,你学什么禅?自己放下来,每人自己管束自己。你看心多么活动,别人一哭,你的心也在动,你学什么禅?
(有顷)
师云:坐着去,念阿弥陀佛,去用功去,去用功去,放下就是!
朱教授:老师,我太那个了。
师云:你又错,你又错,又是世法。
朱教授:不是世法。
师云:昨天的事早过了,今天讲的是佛法。
朱教授:我还没有说完,我昨天晚上,一夜睡眠完全无我,不是无什么,原来把鸡毛当令箭。鸡毛生在鸡身上,哪能当令箭来说呢?
师云:对!
(良久)
朱又云:希望老师不要客气,在这个禅堂中要骂,这是功德。学禅的人要这样才有进步。不然的话,我们跟谁去辩驳呢?
师云:对,这个话完全对,但是希望诸位中贡高我慢的,我见的,真放下。现在需要你为自己,好好地死下去搞几天,所有的知见统统丢光,充其量死个人嘛!什么道理都不参,就是放下,放下,放下,放到无可放之处,自然有转身一路。
(稍顷--)
师又云:真正有见道处,真正会改进,你看杨管老,他多骄慢一个人,骄慢到极点一个人。他昨天讲的,从心底流露出来的,自己讲的忏悔的话,多少年前我告诉他:“你把态度改一改好不好?你的样子,人家看到就害怕。加上你的习惯、口音,唉!你的眼晴一瞪,那个样子,谁看到你都不是那个味啊!要心平气和。”他都听进去,却都改不了,他现在自动自发地,我告诉他的吗?不是我。是佛告诉他的?也不是佛!也可以说是我告诉他的,也可以说是佛告诉他的。何以呢?他真正见到了这一点,自然而然地,习气尘垢会磨去的,千点万点,就是靠这一点。见了什么?你问他见个什么?什么都没有见。
学佛也就是儒家所说内省不疚,痛切地反省过来.尤其我告诉你们不要轻易接引人,你们接引不好人的。每个人我接引时方法都不同的,我无心的,没有用心要对哪个人用哪种方法,应机设教,观机而设教。方便有多门,归元无二路。你晓得我用的什么方法?你懂不懂?你既然不懂,你插什么嘴?你好心是帮忙,实际是害人,这些教授法不懂,你去教化什么人?学禅,像苏东坡的文章一样,嘻笑怒骂皆是文章。你们没有注意吗?平常和我往来,经常听我说笑话,说得大家很开心的,我的笑话里你们没有反省,真正反省起来,我那笑话比今天骂得还要凶。学佛不要你赞叹我,我最不希望人家赞叹。
……有很多话都想不起来了,这一大觉给睡跑了。好在想不起来,不然尽骂下去没有意思了,骂多了,等会儿连稀饭都没有得吃了。
(有顷)
师又云:千万不要把这一香板子禅拿住,更不要把那些死规矩参话头以为是禅。禅那样容易学吗?所以灵山会上,佛才说是教外别传,无门之法门。样样皆是他的法门。浑身都是解数,浑身十万八千个毛孔,每个毛孔中都是办法。要谈弘扬佛法,我是主张要见之于事功。这思想不是周老居士的思想,各人愿力不同,学问德业见
之于事功,有机会一样干,不一定是做生意。我并非喜欢这样坐着说老婆婆禅的,要接引人,不是不肯干,看到那个真正的根器来了,
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哪里像你们学禅宗学了多少年,连一点影子都没有,连打坐,两个腿子都没炼好,一天到晚,老是不得了,什么不得了,穷得不得了,骂人不得了,混蛋得不得了,有什么不得了。自己用功,你自己才是不得了。所以你们自己反省反省看,刘女士更要反省,要有我这种精神,丢下去就丢下去了,所以我批评你,像昨天晚上那个境界你就有,鸡毛当令箭,就是这一点拚下去了,有这个信心,有这个决心,没有不到家的。不行啊!脸没有洗啦,牙没有刷啦!觉没睡好啦,婆婆妈妈的,你以为你是英雄?一样婆婆妈妈,不过你的婆婆妈妈与别人的婆婆妈妈不同而已。到底你又是婆婆,又是妈妈。
所以说学佛乃大丈夫之事,非将相之所能为。所以真正讲到禅堂打七,能够讲吗?讲出来都是这样骂人一样的。你说只有你的禅吧!恐怕古来禅师不是这样吧?他是语录上的记载,不过你将语录仔细思索看看,他们当时是什么样的威严讲出来的。才能够把你的妄想业识都打掉了,他不是和你两个婆婆妈妈讲的。平和是法师们的教化,教育家的教化方式。孩子呀,乖乖的啊!坐到那里啊!可是到了禅家这里来则是金刚努目,扬眉竖目,那个样子使你魂都掉了,你才可以见到这个。禅不是婆婆妈妈的,这就是所谓大雄宝殿。
你看那个座中的法师,对于禅根本不相信。言下顿悟,都是经过多生累劫修持。你就毁谤佛法,叫你看,你不看,永嘉大师所说:“若得不造无间业,莫谤如来正*轮。”你晓得什么是禅,怎么由得你不信呢?既然不晓得禅,就不能作信与不信的批评。这就是骄慢,贡高我慢,人我山高,还不忏悔!可以随便下错一个字吗?一字之错,五百生野狐身,你知不知道那样严重?学佛人还不知道因果!
我以前参的大外道,大禅宗的大师,他们既懂得道,也懂得密。有一位大居士讲《金刚经》,大拇指一举,你们看大拇指上韦陀菩萨就出来了。真看到,你信不信?你说不信吗?他真有这一套。在重庆、在铜梁,都有精舍,不知有多少人跟他参禅,可是结果呢?……我讲了许多密宗、道家,五花八门,难道说故事吗?谦虚地说,对你们讲一个故事,带你们游历这些,参观这些,你可以不必走冤枉路了。我都走过,走得比你们多。你们是试探试探,怎么可以试探呢?有试探之心,就是贡高我慢。第一关,人我山要倒,想求证一下,先把自己的经验,自己的功夫,自己的习惯,这些通通丢光,试试看。不肯放下,有何用?这位和尚,他出了家,就肯放下了吗?
我昨天对刘女士说:我最知道你。什么长处,什么缺点我一点一点向她分析。实在不想出去弘法,我希望你们各个成功出去弘法,将来做大宗师。我并不想出去。要我出去弘法,我放下来再学个几年英文,比你们都好,至少要比你们聪明。为什么要出去?自己中国人都没救好,去救谁啊?想美钞?想出大名?名与利与我有什么相干,中国的东西我都没弄完,哪有时间搞外文?人有诚心,佛有感应,不会错的,不用而已,懒得去搞。希望你们成为大宗师去,我还要成就更好的,再交代给你们,你们要发心,希望你们出去到处弘扬。此时此地,功名富贵官位,梦幻空花也,这个话要聪明的听,语重心长。你要建立你自己的事业,你出门出国的时候,我就吩咐你,这也是教育,现时代什么都是新的啦,其实孔子释迦都是圣之时者。开新的禅宗嘛,用新的佛法嘛,另走一条路,不一定是佛不佛,就是佛,也不会怪你的。只要你有办法弘扬,不管你哪个方式,同时也建立了你自己的千秋事业。这是事业,你们现在搞来搞去都是职业,职业是为生存、为舒服,它的荣华最多是几十年;事业是千秋万世的,要发心啊,什么叫够不够?够的教大学,不够的教小学,
教二三十年小学,他的教学经验,也可以在大学开一门课了。
(稍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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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云:都给我放下,和尚更要放下,放下的也放下,身心什么都丢开了,什么功夫也不用,就是这样丢下去。鲁居士不是被我骂哭了吗?吃了早饭,他在外面,我也在外面,他说他知道了,如何起修的法子,唉!我呀!这个位子坐不得,一坐这个位子便气大了,下了这个位子蛮好的,咱们两个在外面嘻嘻哈哈的,我请他说来听听,我轻言细语的,比小姐还温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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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净土宗,永明寿禅师的净土宗,就是真净土宗,所以他说有禅有净土,好比戴角虎。他见道了以后,他不作观想,就定住在一念“南无阿弥陀佛”一句佛号上,孤零零的这句佛号始终存在,一念定住,所以他是净土,他是真禅真净土。普通的人你不要假借这句话,什么净土?什么土你也找不到,鼻子粘到泥土的时候才后悔。要定这个,一念万年,万年一念,心一境性,定生喜乐,我都向大家点过啊!我不是说自己没见到袁老师以前,自己一个人在灵岩寺阁楼上修XX法,刹那之间这一点灵光自己把他观起来了,灵灵明明,一下就几个钟头下去了。有人修密宗说观想多么难,我一点也不难,此乃理也,也就是事也,修什么法,是什么法。
大威德金刚,第一步他叫你刹那之间,一弹指(以手弹指作声)二十刹那,有说六十个刹那,反正随便说,很快在刹那之间你本身就要观想成大威德金刚(九头--表大乘九部契经,二角--表真俗二谛,头发竖立--表度一切苦厄而得圆满,三十四手--加身、语、意,表三十七助道品,十六足--表十六空,右足所蹈人兽等八物--表八成就,左足所蹈鹫等八禽--表八自在,裸形表无挂碍)。所以学密宗的人,我问他们有哪个能刹那之间观得成功?都观不起来,修了几十年也观不起来。
我在四川时候遇到一个学密宗的大居士,不得了,在茶馆中都在摇铃子,是北大地质系毕业的,我问他学密宗学什么?他说:“大威德金刚,你也晓得?”我说:“我晓得大威德金刚在仪规上第一步就叫你刹那之间变成大威德,你观不观得起来?”他说:“啊!观不起来。”我问他修了几年了?“九年了。”我说:“那你不是白搞!”他问我观不观得起来?我说:“我早就观起来了,我现在和你讲话,就已经观起来了。”他就:“咦,这是佛法,不能打妄语。”我说:“谁和你两个打妄语啊。”他问怎么观的?我说:“你曾在北大念过书是不是?”他说:“是,当年在北大念书。”我问:“你去故宫玩过没有?”他说:“当然去玩过。”我说:“我现在告诉你,现在我讲故宫,你马上想到吧?”他说:“当然想到了,玩过的,我一边谈话,一边就现出来了,在意境上就有这个!”我说:“你刹那之间就把那么大的故宫观想起来了,何以刹那之间不能转成大威德金刚?”吓!欢喜赞叹,他问要怎样修?我说:“你先要把禅宗了解才对,如何呢?”他说:“啊,那不行,修密宗的人一天停止了修法,有无间地狱之罪。”我说:“你把铃子和杵交给我,有罪我替你负担,行不行?我先在佛前为你顶礼,我为你负责。”结果那个家伙还算胆量很大,将铃子与杵就放下交给我。我说:“你参话头,参什么?参‘万法归一,一归何处?’”为什么叫他参这个话头,因为他是学密学观想的,万法不能归一,所以他不能定,不能观得起来,所以叫他参这个话头。“万法归一,一归何处?”是呀!这些道理刘女士昨天她都会了,她真会了?是假会。现在我再告诉她,她才懂了,万法归一,喏!就归在这一点上,一切念提起到这一点上,可以忘了外缘。一归何处?这个一也就在动静上,一无归处,提起便用,放下便休。这才真正懂了一点。一个人定在这上面,久而久之,就发天眼通了。
朱教授:我有几点感想,每次七会坐到第三天来一次检讨,非常好,在检讨会上很容易看出一个人的细行来。这个细行就是遮盖光明的一个东西,所以我感觉到不管是好的坏的,都是对于修道有妨碍的。这次的检讨,我没有蒙老师的开示,指示缺点。我觉得一个人的修道,先应该突破一切。过去我固执一个见解,就是没有把业习一点一点弄掉,光明不能显现的,这是我自己的一个感想。第二点是,这一次打七,在听了老师讲解以后,我在理路方面了解得多,而在修证方面太差了,可以说没有用上功夫,这是我自己的看法。老师今天早晨说过的定慧等持的修法,我自己在理路上有一个了解,这可以说光要修慧的话,可以无所谓,若要修定慧等持的话,必须这么作。不知道对不对。这与夹山的相同,就是说,船子曾问他:“垂丝千尺,意在深潭,离钩三寸,子何不道?”结果夹山要说的时候,被一竿子打下水去,最后他就点头三下。这一个是不是和老师说的有关系?这是我的一个看法,不知对不对,希望老师给我一个开示。
师云:我在这一点要告诉你的,你看鲁居士那么大年纪,在这个法会中可以说他跟我最久,认识最早,他特别效法挨骂证道的那些人,你看我严厉地打他棒子,我晓得他受得了,他还要诚恳地接受,一般朋友们经常开他的玩笑,知道他受得了。我们认识多年,我没有严厉打过你的棒子,因为我看你身心都受不了。你感情丰富而脆弱,身体也很脆弱,个性却很强,过刚则易折。诚然,在你内心对我无比的恭敬,而在我也很寄望于你,始终我不打你的棒子,问题是怕你受不了。你这多年来修道,一直违反这个道,不管佛家、道家、儒家,不管东方西方,求真理,你没有好好依我的方法求证,这是你一大遗憾。浪费时间,只是增加思想知见,这种事情搞不完的。人类历史少说一点也有四千年。多少的人类,不论东方西方搞思想搞不完。证道了,思想上爱怎么搞就怎么搞,一通百通,我希望你成为这样一个人。可是阁下并没有真切去修持。当然啦!这几天给你明棒暗棒,无形中都给你棒子。再看你,从昨天到今天之间,贡高刚强,也有点软化,不是说你什么软化,而是心境比较宁静,比较柔和,你看你自己气色也变了,身体精神也好了。你平常总是多思多虑,所见甚小,一点家庭小琐事也放不开,表面上呢?非常谦和,实际上呢--内心刚强化不掉的,胸襟狭窄,害得自己百病丛生。
啊!你要痛切反省,痛切地忏悔。在佛家救世救人类是我们共同的志向,我想在座诸位都有这个抱负,各个都为国家天下苍生着想,乃至出家的法师,亦复如是。可是这一班人为什么不见之于行动之间,何尝不能见呢?先从个人自我做起,慢慢来,这些事情谈不完,这些事愈谈愈多,我所寄望你,求证、修定,就是这样答复你。一切妄念放开,好好地求证。还有,你刚才问我一句话,你说听到他们观明点,你要观一点光。可以啊,你能够意境形成,放在中宫,因为你的胃有病。慢慢地,不忘不助,好好地坐一枝香。怎么你拿《指月录》、禅宗公案,东扯西扯又扯到那边去了。好,我告诉你,差不多就是这样,“垂丝千尺,意在深潭”。你能够先做到这样,这一点一念孤明,历历不昧,灵明觉知自然会现前,以后不会有大妄念。不然你看你每次打七,都当作休息休息,好玩一样,开一点玩笑一样,搞得还很别扭,好好说你一顿呢?怕你受不了,你是一个好人。不说你一顿呢?我受不了,怎么受不了,一心觉得辜负了你,就是这样。好,现在你能够痛切的反省,痛切的忏悔。忏悔什么?妄用心机,你们来是为学道求证的,大丈夫的精神,即使上当,也不过这七天的功夫。我要你怎样做,你就听我的,连上当的精神都没有,还能做成什么救世界救人心的事情吗?孙中山先生革命的时候,很多人借口做革命的工作向他要钱,他明知其伪,仍然照给不误,或问其故,他说:“他们一次两次骗我的钱,不做事,三次、五次,甚至九次十次以后,到有一次良心发现,总要做一点工作罢!一人如此,多人如此,合起来这个力量就可观了。”你们看,因为他有如此肯上当的伟大精神,所以才能做出这么伟大的事业,你们只要少讲理论,理论是说不完的。理论说到现在到底救了些什么人?我今天连吃奶的力量都拿出来,大胆地,打你一记棒子,还不是软棒子,更不是硬棒子。
朱教授:老师说完了,我想讲一句,我不知道是自己不了解自己,还是老师怕什么?我是最容易接受人家的意见的,也许当时有些冲动,但事后非常感激的。
师云:不是你非可造之才,而是你第二句话对,真是怕你,你晓得今天我说这话,是要多大的勇气,对他们要打棒子就打棒子,要骂就骂,但对你,我是犹豫再三,再三地犹豫,但总算示辜负我的良心。
朱教授:就是这一点我不满意老师。
萧先生:今天情形很不错。
师笑曰:大家都这样坦白,很好很好……
---聚散云师兄录入
在二乘罗汉、声闻谓之幻有,菩萨谓之妙有,本来性空,由心生起一个有来。如此修为,是要定慧到家了以后,才能自在无碍。要空要有无不由心,不然都是理论边上的事。有许多人,一明了理,没有加以痛彻的修持,认为自己就对了。像我们同参中巫XX一样(巫XX当时正在座中)。非要大死一番,痛彻的修持不可,理你是搞对了。对了不是你的事,是佛的理,天台宗所谓“理即佛”。你非要由两腿好好地磨练一下。
为什么要磨这个腿、要打坐呢?此乃苦行之一也!做不到的姿势硬要你做到,先要把这个身心勉强过来,变化这个气质,苦行也。多吃一点苦,多修一番苦行,多消一分业力。硬把它变过来,此之谓变化习气。你要改变谁呀?你两条腿都改变不了,又如何改革其他呢!但是如何改变呢?不要去注意腿,不要去管它,心一境性,定生喜乐。从理上明白,由理上透入,是靠不住的、不行的;必须要从事上熟,事上熟呀,真正真正下过苦功来,一步一步地求证。算了,这些话提它干嘛呢?
见道的人,他自己会晓得变更习气的。平常琐琐碎碎的人,自然而然会变成慷慨激昂;平常骄狂的人,自然变成谦下。就是说,言语、举止自然而然变得合乎中庸之德呀!也是中庸之“道”。调正,都是自然而然的,此所以道之可贵也。真正见得,没有不变的,懦夫立,顽夫廉哪!所以说,自己的习气,主观依然坚固没有变的,就要警觉自己,那是见地不真呀!王阳明先生因此而懂得知行合一之理,(他见道见到什么程度姑且不管他,这个改变气质功夫是懂得了,充其量他摸到第七识边缘,第八识还未亲证。)所以说见道与不见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何是自知的事?参!
我们要了解佛道只在平常日用之间,平常日用之间念念觉即是佛,念念迷即凡夫。这个古来祖师语录经典上都那么说。念念觉,觉个什么啊?起心动念处,自己观照得清清楚楚,义所当为,所不当为,无一不合于理,无一不合于礼,这就是行履。大家都是讲禅宗,看了些公案、语录、机锋、转语,就当成禅,都没有好好研究一个真正的大禅师,他生平做人做事的行履是如何值得效法的。所以在没办法中常常叫大家多看看《禅林宝训》这本书。那么你可见到这些禅师的行履,做人做事,整个就是一个出世而住世的大儒家之风范。这些不去研究,光看了一般机锋、转语、公案,这就是禅宗了!真是天大的笑话。而且每一个人的一生,都只是记载其中几段在上面,你想他一生就是这一两串戏吗?一生数十年,他数十年中间的行履如何?这几段机锋转语的记载,根本不能窥其全貌。
你看,《指月录》上也提到,也记载了一点。《指月录》,它是选集的汇书,选出来某个禅师一生中某一点点而已。例如它选出欧阳修见到一个古寺里的老和尚在看经,欧阳修问他,古人生死都可来去自由地做主,现在的人怎么就做不到呢?那么这个和尚答复他,古人念念在定慧中,现在的人念念在散乱中,怎么做得了主呢?念念在定慧中,每一个起心动念处都在定慧中,能吗?你要注意!“念念在定慧中。”嗯!有些朋友说他一天打两次坐,早上一次、晚上一次,好像便宜给我占了似的。我早晚打两次坐,打三次坐,好像已对得起祖宗父母似的。这谓之学禅了?真可笑之至。不晓得念念要在定慧中。每一起心动念处,动静云为,都在这个定慧的境界里,才可以谈学佛参禅。
依我们平常做人来讲,精神不统一,不仔细。为什么不能仔细?为什么精神不统一?就是没有定力嘛!例如现在此刻,你以为我在琐琐碎碎讲世俗的事情吗?殊不知一片婆心,望诸位先我而成就。从这里就看到定慧的行持,但这是凡夫的定慧,普通人做事都要如此呀!你看那个法师,在我家里,要到基隆去请老先生看地,我说请他带一封信去,讲了三次,走的时候仍然没有带,以他出家人,不应该有那么多的事,我如此再三提醒的小事,他也搞忘了,可见凡夫的定慧也相当困难。何况二乘的定慧,何况菩萨的定慧,要念念在定慧中。凡夫的定慧,就是平常事业成功的基础。你看那个萧先生,我经常以他的为人处事告诉你们,他随时随地,都是端容正坐,走路规规矩矩,这是他的定慧,哪怕你告诉他一件事,他忘了,有的,但是他等一下就想起来。啊!这件事忘了,很遗憾。这是他做人做事的定。一个人稍有成就都是不容易的啊,都是要有定慧,由凡夫的定慧开始,进而修持二乘的定慧,再进而菩萨的定慧。
世界上各个宗教,乃至佛教各宗派,不管显教、密宗,乃至旁门左道,一切修持之路,没有哪个可离于禅,此所以如来正法眼藏也。所以真要了生脱死,证道成佛,只有把禅参通了,真能明心见性,悟后起修一切法,则任何一切法都变成助道品。如果没有参通,没有明心见性,慢说是修外道法,修佛法都是心外求法,因为不明根本。所以说要先见道。
诚然喽!古人参禅有三个路子,怎么样三个路子呢?
达摩祖师西来以后到六祖惠能祖师以前这一段,这个禅宗是平平实实的,由禅定入门。这些大宗师,用他的手段接引你认清本来面目,平平实实。这是一个。
六祖以后,唐宋之间,禅宗转变出中国化的机锋转语,用奇言妙句,或扬眉瞬目,或幽默轻松的举止,在任何一个机趣,任何一个境界上而使你知得见得,这是一个路数。实际上机锋转语,奇言妙句,为什么在中国变成这样呢?这个轻松幽默的态度是由庄子、列子的风范而插进去的,你试试研究庄子、列子看,完全是机锋转语,奇言妙句。那个庄列的风流遗韵,实在很妙!所以禅到了中唐以后,便风格一变。
宋元以后到明末清初,直至清末,这个禅呀,是婆婆妈妈禅了,也可以说是文学禅,宗师们说法,大概都以四言八句的韵文来标榜,西子捧心,东施效颦,有的非常可笑。因此,在没有办法中,只好用参话头这个方法把你吊起来。虽然如此,这也是一个妙法,也是定慧等持之妙门。
禅宗的三关并不是原始禅宗的教授法。宋元以后,宗门大师们,无法中把它划分一个阶段--破参。何以谓之破参?因为有疑则有参,无疑则不参,突然碰到啪嗒的一下(这是象声词,事实上并没有这一下,言语形容它,言不尽意),身心放下,空掉了。有的是到了前念已灭,后念未生,当下一段空的境界。他便认为“哦呵!就是这个!”那么就定住这一个,前念不生,后念不起,当体即空的空空一段,定定,定得连身心皆空了,皆忘掉了。要弄得如痴、如傻。要久定。这个时候,这个人呀,简直记忆力都会减退,好像脑筋都不大灵敏了。有一个阶段万事都懒得用心去动。如果这个时候,没有明师,没有宗师指导,单求如此下去呢?坐久了,有些人变成枯木一样,庄子所谓的:“形如槁木,心如死灰。”这不是真悟,不是真明心,更不是真见性。这是妄想意识暂停现象。那个三际托空的境界,正是意识根本的变相现量。目前有些人,学我的手法,把香板一拍,便指定那一香板下一段就是它。这种一香板禅,误人误己。真是罪过无边。大家切勿上了自己的当。诸位试参一参,我为什么改用此一香板来作接引之机?懂吗?此处也参不透,只认为一香板子禅便是,何其冤哉枉也!入地狱如箭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