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着稀疏的雪花,大经堂中央,露天的三角彩旗被风鼓荡。
藏历2003年十一月的一天,索达吉堪布仁波切下课后,我没有离开大经堂,坐在大经堂一楼一角,等待法王如意宝的圆寂法会开始。
一位年老的藏族居士提着茶壶来到我身边,喝了两碗浓郁的,又甜又咸的酥油茶后,我渐渐从极度的寒冷中苏缓过来,体内积聚了一些暖气。
维那师的声音在九点响起。喇荣沟的弟子们发现,这个维那师不是每天在法王课前领唱的那个,也许,他是法王圆寂法会的特约嘉宾。他的声色非常高贵,醇厚而华丽,不仅是声音,他对旋律的个别处理也与以前那个维那师不同,自然的变调使得他吐出的一个个音非常高雅,不同寻常。
据说,每天晚上八点,在雪山被无尽黑暗隐没之际,法王的身躯会由北向西,转动九十度,默默面向西山——西方极乐世界的方向。直到第二天早上,为了瞻仰的信众,法王的心子们才把法王游戏人间的这一化身重新转向正前方。
瞻仰法体的信众越来越惊异地发现,法王的法体一天比一天缩小,到了最后两天,只有一肘长。法体荼毗的第二天早晨,上师堪布仁波切缓缓穿过经堂一侧的长廊,坐到高高的法座上,告诉座下的弟子:
为荼毗所造的宝塔顶端的铁条因烊化而塌落,荼毗结束后,法王的心脏依然坚固不坏,鲜活如初。上师的声音一字一字,冷静不变:
“这就是所谓的金刚心。”
经堂里,不知是谁,在录音机里放一首歌,那是一首祈祷法王的歌,似乎特为这个时辰而作,像极了挽歌,在法王尚住世时!歌手是一位喇嘛,那么深沉,仿佛一遍遍追忆,他反反复复唱的只有一句话:
“喇嘛耶西诺若(法王的名字)!”在他低低回旋的伤痛中,弟子们无声啜泣。
恍惚间,我回到过去,距法王如意宝圆寂还有九个月,二00三年藏历二月,上午十点,是法王如意宝传《大圆满前行》的时间。与往常相同,索达吉堪布仁波切做同步翻译。我在小木屋里,正昏昏沉沉地听着,忽然,法王停下了,不知说什么,一会,法王忽然唱了起来。
我完全清醒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听到了堪布的声音,堪布翻译的声音总是那么低沉,与讲法时完全不同。仅仅听到这声音,就令我心虚、恐慌,上师仁波切的声音,一如他的面容,疲倦、冷峻,穿入到每一个小木屋,正在承受难忍病痛的、陷入昏沉的、分别念在各地云游的弟子们,无一遗漏,显现在上师的面前。
法王的歌调缓慢、苍老:
“讲法上师的头也痛,
听法弟子的心也散乱,
广说也没有意义,
始终没有讲完的时候,
就不广说了。
老僧人最好躺在床上,
但后面还有一些没讲,
还得继续念下去,
只有披上精进的盔甲,
希望大家谛听,
把它们融入心中。
好弟子们!”
堪布仁波切不动身色地翻译了法王的歌。喇荣沟所有的弟子都感到震惊、悲伤、不知所措。法王很少即兴唱歌,他们紧张地等待着,不知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几天以后,二00三藏历二月二十九日上午,太阳已照到大鹏山上。法王正在传讲“发殊胜菩提心”中“精进”的内容。那是星期三,坐在各自精舍的汉僧们忽然听到他们的堪布仁波切说:
“法王说:他到极乐世界的那天,将要唱这样一首歌。”
弟子们再一次极度惊讶,他们慌忙开大收音机,听到法王老人家的声音和几天前不同。这一次高亢、有力,透露极大欢喜,宛如庆贺胜利:
“今天是非常快乐的日子,
我见到了阿弥陀佛,
同时见到了观世音菩萨和
大势至菩萨,
能够利益众生!
今天我得到了无边的力量,
我原来在人间时,
和我结缘的众生全部接来极乐世界,
我极为欢喜,
啊啦啦!
我祈祷阿弥陀佛,
观世音菩萨和
大势至菩萨,
你们加持和我有缘的众生,
一个也不要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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