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的痛苦
现代西方人出于不同的心态来接触佛法,他们比传统佛教徒受过更多的教育,许多西方人在心理学方面博览群书,或追求探索灵性和更高层意识。因为内在的问题不同,在法上他们要寻求的答案也就不同。当西方人接触到佛教时,他们带着对佛法的一种深刻感觉——存在的痛苦。
这个术语,不是指临床上说的消沉或病态心境的性格,或任何精神病;而是指令人苦恼的空虚、自我不健全或无可奈何的感觉,但它又不能用任何一般的享受来满足。
‘存在的痛苦’的感觉可以与个性共存,而在所有世俗社会的标准之下,他们又健康而正常。
有时,‘存在的痛苦’表现为寂寞,它无法藉由任何社会、人际的交往而消除;有时,‘存在的痛苦’是一种生活空虚,毫无意思和目的的感觉;
有时它是一种信念,认为生活一定有比美国那伟大成功故事中获取奖励或战利品更多的内容。
对于有浓厚宗教背景,而又失去了信仰的人,‘存在的痛苦’可能呈现为无限空洞的感觉。
神的空缺必须用另一种东西来替补,以便使生活有究竟意义;一种意义或目的的根源,否则生命就毫无价值。
这种‘存在的痛苦’的感觉,或称为‘根本缺乏感’,是促使多数西方人寻求佛法的主要动机。
他们到佛法中寻找的,或可称之为‘固本疗法’;因为他们一般不是精神病患,不使用佛法作为精神疗法。
虽然有些人曾批评他们这样做,但依观察这不是实际情形。他们要的或可称为一种‘存在主义的疗法’,以此充实自我存在的根本。
他们一心寻找能容于日常生活中,一种提升他们生活质感的方法。他们不寻找解释,不寻找新宗教。一般而言,他们也不寻找新的信仰。
他们接触佛法以寻找一种固本疗法, 以提供他们具体的、实在的和直接的方式,来改变他们对世界的体验。
并且,多数的佛教老师——毋宁说,多数讲法的老师就是这样教授的;他们开演佛法为一种实践或行径,以改善‘存在的痛苦’这种不安的感觉。
他们介绍它是固有的、实际的、关于存在的疗法,一种不要求任何信仰的方法,随时可视效果如何,而加以使用的方法;
他们所教授的主题有如一本畅销书,将居士佛法的本质精美包装,书名是‘非信仰的佛教’。
为什么‘存在的痛苦’这种感觉,在美国和西方社会达到工业和科技高峰之时,显著地开始流行?为什么它流行于受过良好教育、富有的中上层阶级之中?
讨论这些问题,与我们的议题并非毫不相关的;因为这样将帮助我们,了解佛教在从亚洲到西方之路所经历的变革。
‘存在的痛苦’这感觉,就在那时、就在此地流行,是因为我们经历的科学技术革命,让我们付出了惨痛代价,
这高昂的代价支付至今:就是人们与自然疏离,人们与人类疏离,人们与他人疏离。
通常是受良好教育和富有的阶层,感觉疏离的痛苦最深刻,因此这社会反常的状态对他们冲击最深。
这疏离使我们感到生活的各方面都漫无目的;它使我们的人际关系变得机械而有竞争性;
在我们把自然奇观变成国家公园,把梦想世界变成迪斯尼世界时,它使我们与自然界的关系改变。
它侵入到我们与自身的关系中,在独处的时刻也不例外地来相缠。甚至于宗教,也成为用电话传福音以增加会员人数的竞争,或为自以为重要的事情——宗教权利做游说。
在用技术征服自然或世界这个过程的底下,还有一个更深层的过程;它使我们对现实的概念,掌控了具体的现实。
但我们这么做时,在所创造的东西,与要代表的具体现实之间,不可避免地有鸿沟、漏洞。
概念性的构想,永远无法成功地捕捉住具体事物,并充分地表现它。然后在某方面而言,这种概念不足以使人痛苦。
通过概念化,我们想操纵事物,用我们的意志使它屈服,令事物屈从于我们人类的目的,概念化经常就有这种好功用。
但这种操纵,不可避免地被来自内心深处,控制现实的欲望所驱使,使现实完全地顺应我们意志的欲望。
这使现实变成一套由一己使用的工具;但我们越这样做,事物就会与我们的距离越远,它们也就越想逃离我们的控制。
于是,这就引起了称为‘存在的痛苦’的那种内在深刻、极度痛苦的感觉。
现在走向佛教或修行佛法的那些美国人和一般的西方人,有意识或下意识地被苦所逼,因而接触佛法。
他们看佛法是一种方法,以找回生命的意义与目的。不但他们做如是观,佛法也确实有这样的功效。
佛法帮助他们克服这种与自己、他人和自然界疏离的苦涩感觉。在上座部佛教传统或观禅的风潮中,修四念处能帮我们破除概念迷网,并鲜活直接地体验当下。
观禅帮助我们透过感官回到当下,直接与我们的内心活动相连起来,使人际关系更加鲜活有力、丰富多彩。
这样,修四念处是个将我们带回现实经验的好方法,它时时刻刻都清新、直接,多数人对这种效果感到震惊。
现在,四念处的修法,在传统佛教界或在在家人所教的观禅运动当中,被人们普遍地熟知。
假设四念处在这两个领域的作用是一样的,我们会问:“为什么观禅依然主要风行于在家人之中?为什么它不能朝僧团开展?
为什么它不能成为僧人奋斗的目标,以指导理想?”我们要问:“传统佛教僧众的坐禅和在家人观禅中修四念处,二者有重大区别吗?”
作为一种回答这个问题的方式,我们回头来看一看修行佛法所针对的,称之为‘存在的痛苦’,这种缺乏、无意义、疏离的感觉。
从古典佛教来看,缺乏意义或空虚的感觉是一种象征征,它是指明那实质常在、不圆满的轮回性。
如果看到这一点,认识它,修行人自然会步向舍离,离开家庭过出家的生活,寻求了生脱死之道。
如果他尚无勇气或因缘出家,他会以向往舍离之心而在家修行,趋向于解脱的方向,视解脱为有意义之目标。
如果他无法在家修行,他自然仍会十分尊敬出家人,羡慕那些脱下俗服,换上棕褐长袍的僧尼;
他会视这些有德发心向道的僧尼为佛教理想的代表,他看他们是实现自己理想志愿的人,他会尊敬他们是佛陀法脉所在,正如古语说的世间福田。
但是从存在的痛苦,到产生称为‘实质常在、不圆满的轮回性’的观念,还需要另外两个因素。
是什么?一个是信仰,在巴利文称为saddhá。它意味着信仰佛、法、僧三宝。
信仰佛陀为彻底觉悟的老师;信仰佛法为佛的教导,这是指全部佛法而非片段、巧妙排列组织的摘录,及经常被人依方便而误用的内容;
还有信仰僧。这最后这一项,不意味着信仰共修的团体,因为那不是僧团的意义。
信仰僧是指相信圣者贤僧,那些圣者以其无形的出世精神组成的团体,以及信仰僧团,他们以可见的形态住世,代表着贤圣僧。
摘自菩提比丘的开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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