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达吉堪布论坛辅导法师的学佛随笔系列
转 经 轮一位女居士从遥远的城市来到喇荣,见到了索达吉上师,她带来了资助智悲小学的钱,不仅是她自己的,还有她同一城市的其他居士的。坐在经堂里,与出家僧众一起,她仰头望向坐在法座上正转着转经轮的上师,她不敢久看,一会儿,抬头偷望上师一眼。这个时刻她准备了很久,幻想了很久。下课后,是上师接待的时间,轮到她时,索达吉上师把转经轮放到她头顶上。
她去了智悲小学,在那里和一位出家师傅住一个房间,出家师傅是医生,智悲小学几百个学生打针吃药都仰赖她。女居士对出家师傅说:“如果我能得到上师的转经轮有多好啊!我天天转它,就和上师天天在一起了。”她说了几次,医生说:“那你可以问上师要,也许上师会给你。”
女居士又回到了学院,去和索达吉上师再见。上师正和法座的另一头,一个男居士说话,她仿佛跪了很长时间,但是,她一刹那也没想起上师的转经轮,她不可能发疯,去问上师要转经轮。这时,上师和法座另一头的交谈尚未结束,可上师已转过身来,没有看她,直接从法桌上拿起转经轮,递给她,又转向另一边的男居士,上师的一连串动作在很快的时间中完成,这之前和之后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她拿了转经轮,站了起来,一句再见的话也没说,离开了上师的法座。
现在,她每天和索达吉上师在一起。
青稞被
如莲师来自大都市,在喇荣沟阴面的山坡上搭了一间木板房,房间狭小,仅靠向西的门上一块小玻璃采光。如莲师有几百元退休金,都用于供灯,每月仅用六七十元维持生活,在天寒地冻的冬日,每天,她只烧一点点牛粪,用于煮饭和取暖。
几年前,整顿学院,如莲师也如惊弓之鸟,躲在不见阳光的逼仄的小屋中。一天晚上,手电光照进那块采光的小玻璃,听到嘈杂的脚步声和大声的说话声,她怀疑她的门很快就会被撞开。后来,声音去远了,她决定当夜就下山。
趁着夜色,她踏上下山的路,她不敢打手电,也不敢走大路,很快,就发现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一着不慎,就会踏空,翻下山坡。前面就是居士林,她以手带脚,连滚带爬,经历了漫长的惊心动魄的旅程,爬上了居士林阴山的山坡,敲开了一个木棚的门。
如莲师看不清开门人的脸,她急促地用汉语向门内一个矮小的身影祈求住宿,那人将她让进入了小屋,指指她的床,用含混衰老的女声说着什么,如莲师立刻爬上她的床,将被盖到身上。她在被中打战,越来越冷,才发现她身上的被,没有丝毫的重量,她翻身时,那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摸了一下那被,一层极薄的旧布里装的是青稞草!
夜晚,是多么的漫长!这样黑暗、寒冷的夜晚,那个老觉姆连一床青稞被都没有,卷缩在坚硬冰冷的泥地上。
一年以后,如莲师回到居士林阴面的山坡,挨家挨户敲门,寻找那个老觉姆,她要送给她一床被,一床柔软,厚实,巨大的棉被,所有的小木屋都出奇地相似,她再也没找到那个老觉姆。
赤诚师
赤诚师出生边陲,小时候说话就掷地有声,时常灵验,父母都对她言听计从,是她家的天。长大考进了高等学府,工作后抽调到省级演讲团,她辩才滔滔,写讲演稿、讲演对她易如反掌。电视台流行知识竞赛时,她被其他单位竞相借去代表他们的单位参加各种知识竞赛。后来,她身患重病,被医生判决死亡。她出家时,父母比听到医生判决她死亡还要悲哀,父亲绝望地说:“我家的天塌了!”
赤诚师心脏病常常发作,经常昏过去,又兼腹痛难忍,肌肉麻木,各种奇怪疼痛昼夜折磨,她渐渐意识到自己往昔业障深重,日夜念诵金刚萨埵心咒忏悔业障。
那年,索达吉上师出门,汉僧放假一周,她与几位道友结伴去多芒寺。拜见了德巴堪布,欲包车回学院,却找不到车。法师已开始上课,她们还逗留在多芒寺,正焦虑万分,听说上师也到了多芒寺,她们吓得躲在房中不敢出去。
既然上师已到,躲在房中如同鸵鸟不是办法。赤诚师说服了一位师傅一起去拜见上师。她们刚到上师的小木屋的木梯前,还没上楼梯,就听门响,赤诚师身后的师傅吓得转身就跑。门开了,赤诚师见到楼梯上方一尊通体透明,白色如水晶般的金刚萨埵佛,极为生动,衣袂飘飘,如彩虹环绕,这时,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寂静如同真空,这个奇异的时刻仿佛持续了很久,后来,她听到了索达吉上师的声音,上师似乎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上师就站在门前,她见到金刚萨埵佛尊的地方,面容非常严肃。她不知说了什么,很快回到了她们住的地方。
以后的几年里,赤诚师做了大手术,刀口长期疼痛,她一直在闻思班学习,上师每天上课的内容都做笔记,她完成了巨额数量的金刚萨埵心咒,观想金刚萨埵佛----透明,生动,如同真人一般却无有实体----对她无有丝毫困难。形象是金刚萨埵,本体是自己的根本上师,这样的定解她不必串习,令它生起。她知道:索达吉上师不仅是金刚萨埵,也是观世音菩萨,也是文殊菩萨,是十方诸佛的总集。她一直在修法,上师所传的全知无垢光尊者的“大圆满心性休息实修引导”等,还曾短暂发心,为僧众服务。
冬天和夏天,学院短暂的放假期间,她听上师的光碟,都是多年前索达吉上师所讲的法,对上师的金刚语,她如饥似渴,一个字一个字做笔记。如果有问题请教她,她会立刻说出,在哪一部论,讲什么内容时,上师曾经怎么说。
凭籍着她的信心,至诚,她在聆听上师之声,阅读上师之语,思维上师之意时,上师法语中包涵的所有内容,在她心中渐次显现。
索达吉堪布论坛辅导法师的学佛随笔系列
撑花色大伞的小喇嘛早上五点,喇荣沟沉浸在深沉的黑暗中,灯火通明的大经堂里,响起念诵声。到了七点,天已亮,喇荣沟瓢泼着大颗大颗的雨珠,学僧们下课了,从经堂踏上了各自的归路。
虽然已是春夏之际,依然寒冷。远远地,我见到一幅动人的景象:一个十二三岁的快乐的小喇嘛穿一件超长的僧服,藏红色的底色上有朵朵暗色的花朵,披了小小的披单,举一顶巨大的花伞。在草木尚未复苏的枯色山路上,格外清新、夺目。
见我无有任何遮挡,在走过我身边时,小喇嘛不禁把伞举高,试图在与我擦肩而过的那个短暂的瞬间,用他那把骨骼坚固的花色大伞为我一挡风雨。可是,他个子没有那么高,他的伞未能超过我的头,伞沿的金属物顶到了我的帽檐。
我笑了,体会到了他全部的好意,似乎仅仅是在那一刻才萌发的,一个无意的举动,因为不忍大雨落在我身上。
这应该是他累世听闻,修行菩提心的一个等流吧。
愿我也能像这位小喇嘛,即便在这样短暂的刹那,也能为需要的人一挡风雨,送去关怀和暖意。
他就这样一笑而去,无限潇洒。
讲 考
智慧师的父亲爱好收集名著,少年时代的他是那些名著的唯一读者。十几岁时,他读到美国南部一位黑人女作家的歌特式的中篇小说:《伤心的咖啡馆之歌》,通过一个罗锅阐述了“任何一种情感的变化都是痛苦”这一主题,他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发现真理,并告诉所有的人!在很多年以后,他发现:他所寻找的终极真理,唯一在佛法中。
剩下的事是亲人,智慧师痛苦地思维了很久,明白了他和任何人的关系只有一种:法缘。出家的消息传到家中,正是农历八月十五,年老的父母正在准备中秋佳肴,他们的脸发青发黑,动作机械,僵硬,不看人也不说话,悲哀与愤怒的泪水一触即发……
智慧师来到学院的大半年中,不知道什么叫金刚语。他听课时不录音,不做笔记,不背书,也不看索达吉上师所讲的论典,喜欢四处猎涉,摘录一些窍诀,自己修法。一天上午,法王讲《大圆满前行》,讲到阿底峡尊者依止金洲上师时,智慧师的心动了一下,把索达吉上师同步翻译的话全部记了下来。第二天,智慧师去经堂,上完课时,索达吉上师说,“我今天要抽两个人讲考,看看你们学得怎么样?”
座下的弟子极为疑惑,他们恍然想起,索达吉上师几天前提起过,以后要抽人讲考。但是,来经堂上课的道友是不固定的,有时来经堂,有时在家中听课,索达吉上师手里也没有名单,而且,索达吉上师不抽人讲考!智慧师听到上师叫了他的名字(他奇怪上师知道他的名字。)索达吉上师让他翻译一个颂词,可是他根本不知道那个颂词在哪里,他头脑一片空白,不明白索达吉上师的意图。这时,边上一位老修行递过书,帮他翻到颂词所在的那一页,匆忙间,他胡乱念了一段可能是解释那个颂词的文字。
停了一会,索达吉上师问:“法王如意宝昨天讲了什么内容?”智慧师试图回想,可大脑中空空如也。索达吉上师说:“你说一下,阿底峡尊者提到金州上师和他提到其他上师有什么区别?”
此时,他如梦初醒,他当时所感动的,记录的所有文字蜂拥而来,他侃侃而谈,索达吉上师频频点头,说:“好,很好。”下课后,道友向智慧师随喜,随喜他能令上师欢喜。他宛如梦中。
第二天索达吉上师上课前说:“昨天我抽了两个道友讲考,讲得很好,法王所讲的内容差不多一点不漏,全部讲出来了,令我感到非常欣慰。”
时光推移,智慧师渐渐有一些明白:索达吉上师了知所有弟子的根基,意乐,前生和来世,上师日夜思维的事,就是让弟子的相续成熟。一旦因缘聚合,上师会用各种方法来调伏度化弟子。所以,上师平时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说任何话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弟子的日常起居,起心动念无不倒映在上师无比寂静,深邃的心海中,如同深夜宇宙中的星星。那天,他的一念心动,已在上师的心中显现,为了净除他心性上的垢染,上师加持并再再称赞他,令他勇猛精进,令他的觉性渐渐苏醒。
索达吉堪布论坛辅导法师的学佛随笔系列
三姐妹根透快五十了,非常瘦小,举目无亲,依靠扶贫功德会的救济和一点念经钱生活。一次,她领到扶贫会发放的一双黑皮鞋,大头的,光滑如镜,是一双儿童鞋,儿童鞋的号码正适合她。她睡在地上,身无余物,有老鼠作伴。虽有扶贫会发的糌粑,面粉和植物酥油,但烧火取暖用的牛粪和丫丫柴不得不依靠自己。一次,她翻山越岭,走了几个小时,背回体积是她两倍的丫丫柴,全身痛了几天。为此,她很少生火做饭,只用电烧一点热茶,吃一点糌粑。
2003年的极乐法会,根透家来了三位乡亲,是三姐妹,最小的十五六岁,最大的十九岁,她们带了两袋木柴作为礼物,送给根透。为了参加极乐法会,她们家乡的人包了一辆卡车,她们做了十几天的馍馍和面饼做干粮,在路上颠簸了两天,来到学院。
根透的客人是那么纤秀,羞涩,清新自然。她们每天早上在根透屋外的空地上梳头,侧着脸,长发飘逸。她们生长在牧区,没有读过书,头上没有任何头饰,只穿一件浅色衬衣,外束深色的无袖连衣长裙,腰间系一块藏式的长至膝下的横条布,它的周边,用彩条装饰。腰间扎一根腰带,腰带是旧绸,鲜艳的橘红或葱郁的绿色,画龙点睛一般,显现出她们年轻的身姿。藏裙虽然脏了,但在十一月高原的寒风里,依然淡雅。
每天一早,三姐妹去居士林,蜿蜒的山路上,藏红色的袈裟绵延不断,远处,大鹏山被朝日染红,山头的积雪使大鹏的双翅更为雄健。那年,是法王住世的最后一个极乐法会,法王为四众弟子灌了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等灌顶,法王在居士林经堂楼顶用麦克对四众弟子说:也许,这是我和你们最后一次在一起参加极乐法会。当时,没有人知道这句话的密意。法王已经不再接待来访者,三姐妹把用哈达包了钱,哈达被层层传递,堆聚到居士林经堂的墙角下。
三姐妹坐在露天,在觉姆中间,吃着干硬冰冷的饼。虽然法会期间供养四众弟子斋饭和奶茶,但她们不会享用。她们来这里,是为了积累往生的资粮,决不会享用信众的供养,损耗自己的福报。每天下午都会刮风,风卷尘灰,席地而来,她们把头埋在姐妹的背后,默默地念着阿弥陀佛的心咒。
天降日那天,凌晨四点,她们去居士林受八关斋戒。居士林经堂前方的空地上,空气已经结冰,每一次呼吸,鼻翼都会锐痛。从各地来参加法会的老乡们黑压压一片,坐在水泥地上,一个个满身尘土。受戒后,一张张一元的钞票在黑暗中,从后排传到前排,这是他们对授戒堪布的供养,他们的心意。
法会结束的第二天,三姐妹中最小的一位在根透门前的空地上洗头,根透拿出她洗碗用的洗涤精,滴在她头上。可是,洗涤精无法让她的长发产生泡沫,根透又拿出她的洗衣粉。根透从屋里端出一盆又一盆水,为她冲洗。第一次是绿色的洗菜水,少女的头上留下了极小的绿色的菜心和土粒;第二次是棕黄色的洗锅水,也只有一点点,冒着可贵的热气;第三次端出的水有浑浊的沉淀,上面漂浮着细枝和稻草。
三盆水缓缓冲下后,少女的头洗完了,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和她两位姐姐一样温雅知礼。为了参加这次法会,她们借了几百元钱,这钱,如果她们能找到背石头的活,也许能慢慢还上。她们是那样天真无邪,很快,她们就会步入世途,结婚生子,陷入永无止境的繁重的家务、情感的泥沼和生存的极度忧虑中。
这一刻,她们还没有看到自己的未来。
她们要回家了。她们将在剧烈颠簸的无蓬大卡车上挤作一团,互相取暖,用坚硬的干馍充饥,衣服上的土迹和裙边的黑色已成为本色,她们的裙子不会再变得更脏。车在山道上的每一次拐弯,与迎面而来的大车的每一次相遇,都可能使她们坠入悬崖,沉入冰彻入骨的雪山之水,可她们一直相视低低笑着,没有一丝痛苦的概念和感受——那属于以后的人生。
三姐妹,如我们的前世的影像,从很多世以前走到今天。在昙花一现的一世又一世水泡般的生命中,我们值遇并供养圣者,今日才得闻圣法。
蚯蚓
一天早上,我去龙泉水打水,下台阶时,远远见到一位藏族觉姆向我的方向走来。
她背了两袋牛粪,走得非常艰难。忽然,她停住了,一点一点弯下腰,一手紧紧抓住捆绑牛粪袋的绳子,一手腾出,去够地上的什么东西。她身边没人,两大麻袋牛粪耸立在她的背上,随时会把她掀翻,她支撑着,在极为不寻常的平衡点中,一只手不断地去够着地上的什么东西。
忽然,我想了起来,是蚯蚓。下了一夜的雨,很多细小的红色蚯蚓会从天而降。经常可以看见这样的情景:年老或年轻的藏族喇嘛觉姆忽然止步,把小道上的蚯蚓用小棍挑到路边。有时,一位老觉姆站住,身后山道上的人都等着,老觉姆颤颤巍巍用口水沾地上的小虫,把它放到路边
藏族觉姆缓缓起身,把蚯蚓送到草丛中。
如果她从蚯蚓身边走过,它一定会葬身在后面的来人的脚下。
她是唯一的一位,它的救护者。因为她见到了它。
很多时候,我们——唯一的救护者,因为我们身上的重负:我们的工作、我们的家庭、我们的环境而无暇顾及。
我们忙于赶路,有一位亲人或友人在某一个地方等待我们,我们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没有能力,正当我们惦记着心中的某事时,一位可怜的众生默默地死去。
上 师 座 下
喇荣沟一片漆黑,只有新经堂灯火通明。
新经堂雕栏画柱,柔和的灯光下,尊贵的索朗达吉尊者坐在织有吉祥图案的高高的法座上,背后是经函和全知麦彭仁波切、全知无垢光尊者的塑像。
那天晚上,索达吉上师正在讲《大圆满前行》中“闻法的方法”,和逝去的每一日相同,弟子们的整个身心都涌向上师,极度喜悦之眼仰望上师,上师也是笑意盈盈,说:“有些人……听上师讲法,就好似享用了不死甘露,情不自禁地汗毛竖立、泪流满面,从眼神、坐姿、表情也可以看出他极有信心。”
上师从遥远的过去来到我们身边,曾经的辉煌,今人尚耳熟能详,有关上师的昔世的传奇在弟子中间流传。
一位具相上师曾告诉这些汉族弟子,“法王如意宝在尼泊尔做了一个《破瓦金刚句仪轨》,授记以索达吉堪布为主的七人都是持明者,今生可以成就,得到最究竟的大圆满佛果……”
弟子们也从往昔走到今天,来到了他们的上师的座下。这样的历史时刻,他们长劫黑暗轮回中唯一的亮点——这一刻,他们的人生被上师照亮。
昔日,他们曾经被恩师从饥饿、瘟疫和屠刀下解救,今生,又依靠恩师宣说的正法获得了新生。只有尊贵的恩师了知他们的因缘,他们过去和未来的历程,上师以极大的悲悯和深沉的爱包容着所有的弟子,每一世都会来到他们身边,依正法改变他们的相续,直到他们从轮回中彻底解脱。
随应着上师智慧之藏流水一般的倾泻,在大经堂的各个角落,在男众和女众弟子的心间泛起阵阵笑声的涟漪,笑声不断,此起彼伏,互相回应,成为一个人,一个相续……
几年前,上师曾在法座上说过这样一句话:当这一生过去,就会永远地过去,不会再现。
这一刻,极度幸福的时刻,弟子们因幸福而悲伤:他们无法了知,这样的时光会持续多久。
“任何一个上师,他的弘法利生的事业都是短暂的,”上师不久前说:“他在年轻时,中年时已经对有缘弟子宣说了佛的教言,时间一到,他会到另一个刹土去利益众生。当上师离去时,很多人都会感到悲伤。”
此时,上师深邃的心海中映现出弟子的心,那颗依恋的,因过度喜悦而忧伤的心,上师有些感动,开玩笑似地,把它表达了出来:
“现在,我看到你们每个人的表情,一个个好像很慈悲。”
灯火通明的经堂,沉寂高原大地上的光芒,又一个夜晚将悄然逝去,上师叮嘱弟子:“上师传法的时候,大家当以难得之心,将每一字、每一句牢记在心中。华智仁波切、阿琼堪布以及汉地诸大德,在长期依止上师的过程中,由于对上师非常有信心,将上师视为真佛,故而觉得上师所传之法极其珍贵,竭尽全力记在心里……”
弟子们将上师的每一字,每一句,如饮不死甘露,竭尽全力记在心里。
索达吉堪布论坛辅导法师的学佛随笔系列
普陀之旅听说法王和索达吉堪布已踏上圣地普陀,一些弟子和信众星夜从各地启程,赶往普陀。其中有两位是学院的出家女众和一位女居士。
踏上海岛的那一刻,她们没有环顾沙岸、蓝天和大海中的礁石,几天几夜,身边不断变化的风景令她们愕然、思路中断,海风带来粘涩、陌生的气息,她们似乎是在天涯一角,或者是在另一世。她们来不及对海岛表示诧异,她们的整个身心,向着一个方向:上师所在的地方。
行李出奇地沉重,那里有一尊紫檀木的观世音菩萨的立像、几卷精心裱装的画轴、名贵檀香等供物。她们直奔法王和堪布住宿的饭店,饭店一楼的长廊忽然沉寂,她们忐忑不安,敲开了堪布的门。
那时,索达吉堪布年轻,消廋、肤色黝黑。见到她们,堪布似乎极为欣慰、欢喜,堪布询问她们出来了几天,走的是哪条路线,期间,堪布让她们稍坐,出去一会。她们欣喜若狂,这一刻已经实现。
“缘起真好,”她们叹息,“缘起太好了。”
堪布开门进来,接着她们的话题,“说说看,缘起怎么好?”
她们面面相觑,上师离去的时刻,她们的每一句话,上师无所不知。
堪布带她们来到长廊的尽头,法王的房间,她们捧着哈达缠裹的紫檀木观音雕像和其他供品,恭敬供养法王,堪布在一边为她们翻译。
法王老人家高大,威严,如帝王般高贵,笑容宽广如海。法王再再赞叹那尊紫檀木观音像,又详细询问了她们三人的情况,她们在法王老人家的房间里待了三十分钟,目不转睛地瞻仰着法王老人家和堪布的面容,在极度欢喜中,一时间,似乎泯灭了所有的分别。
堪布送她们出了法王的房间,门在她们身后合上。她们的心还在那间房,法王和堪布正在那里。在她们面前,那条长长的昏暗的长廊中,有一扇门半敞,走近它时,她们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那是堪布的房,她们同时向门里望去——堪布坐在沙发里,面向门,身边是几位居士,他们正在交谈,堪布没有抬眼看她们,谈话的气氛专注,深入,似乎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在长廊尽头,她们回头,法王的房间在长廊的另一端,堪布的门依然半敞,在长廊上留下了一束光亮。她们在天涯一角,在此世,如果她们回去,依然能看见一分钟前见到的堪布和几位居士,如果她们走到长廊的尽头,依然能见到法王如意宝和刚刚送她们出门的堪布。但是,她们已经不能确定,她们能否见到。昏暗的长廊是如此寂静,逝去的一刻,恍若梦中。
很多年以后,当她们谈起那一天的经历,脸上依然呈现极度惊愕,震撼,难以置信的表情。她们目视虚空,那一刻,在她们脸上重现。
小 中 中
小中中十来岁跟父母来学院,说什么也不跟父母回去,父母只有把他托给一位出家女众。他在学院住了几年,身穿红色袈裟,披小披单,相貌秀气、含蓄、文雅,不卑不亢,常常垂目而行。索达吉上师仁波切曾把他抱到法座上,和上师坐在一起。他很羞怯,他羞怯的自知自明的态度受到大僧们的尊重。
一天,一位出家人一早见小中中正在行走,一条可怜的狗迎面而来,小中中连忙让到路边,马步下蹲,和狗一样高,对狗双手合十,口里念念有词,那狗从他面前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那出家人后来告诉了索达吉上师,上师的声音透露出极大的欢喜:
“是吗?”上师说。
有人从他家门前走过,见到他的监护人正在告诉邻居,不要把散了一地的破垃圾袋放到她家门口,小中中出来说:
“我们自己扫一下倒了就是了,没有关系的。”
那年,他参加《白莲花论》的讲考。考试前一天,他的看护人帮助他复习,她翻开《白莲花论》,浏览目录,目光停留在一个标题上:“你讲《大丈夫要出家就出家》!”
小中中严肃地开讲,把这个故事从头讲到尾。他的看护人是一个和他一样严肃的人,每天晚上,她都检查他的学习。她负责他的三餐,让他生活在一种紧张、规律的闻思气氛中。每学期他都要背诵几部论。
第二天晚上,弟子们聚集在大经堂,在上师座下。上师法座前置放了一个小桌,桌上放了麦克风,被上师打卦打到的讲考者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小桌前坐下。据说,僧众的威力会令讲考者搜肠刮肚也想不起准备过四十遍的内容,他们拿着小桌上那本法本,上面连科判都没有,只有颂词。但讲考《白莲花论》时,桌上连法本都没有。
索达吉上师仁波切在法座上用念珠打卦,所有弟子都盯着上师的念珠。据说,上师想打谁就打谁,念珠完全听上师的使唤,弟子们每每想看出破绽,却怎么也看不出名堂。上师仁波切的笑容意味深长,“小中中。”上师说。上师不叫他法名,一直叫他小名。
小中中去小桌前坐下,僧众们看出他非常紧张,上师仁波切翻着《白莲花论》,沉吟:“你讲大丈夫要出家就出家。”
小中中开讲,虽然呼吸困难,但内容几乎无一遗漏。僧众们笑个不停,因为他像一个大人,因为他自尊,上师仁波切也在法座上不断浮现幽默的笑意,和僧众们的笑声相互交流。
小中中得了奖品,回到家,他从来不嬉笑怒骂,不失去庄重。
“你看到吗?是上师在加持你!上师听到了昨晚我让你讲‘大丈夫要出家就出家’!”他的监护人说。
昏暗的灯下,小中中双目向下,点点头。
第二年,上师仁波切讲萨迦班智达的《量理宝藏论》,年底,《量理宝藏论》是讲考的内容。小中中也参加讲考,讲考的前一天晚上,他的监护人拿着《量理宝藏论》翻着,在灯下沉思,“你讲第四品《建立与遣余》。”
第二天晚上,上师打卦,又打到“小中中”,上师仁波切翻着《量理宝藏论》,拖延着,说:“你讲第四品《建立与遣余》。”
小中中捧着上师的奖品回到家,他的监护人非常激动:“你看到吗?上师听到我昨晚让你讲《建立与遣余》!”
第三年年底,小中中如约被上师打卦打到,他长高了一些,依然庄重,双目下垂,声音发抖,他听到上师在法座上翻法本,翻了很久,上师报了他讲考的那部论典的品名,就是他的监护人前一天让他复述的,上师亲自为他颁奖。
监护人打开上师颁发的奖品,“你的一切都是堪布给的,你千万不要忘记这点!”
小中中点头。
小中中垂目而行,不骄不躁,不喜不忧,人们很少看到他的踪影。他回家看父母,回来时,突然变样了,变成了一个青少年。
他消瘦,颀长,面容还遗留了少时的腼腆。他长大了,不能再住在女众区,搬到了高高的山坡上,属于他自己的一间大木棚房里。没有人照顾他,他饿一顿,饱一顿,越来越消瘦。他一直在闻思班学习,依然沉默不语。他常常发高烧,昏迷不醒,他过去的监护人获得上师的开许,把他接到家里,给他吊盐水,煮稀粥。他又回到自己家中,回到经堂,他不敢靠近上师,一直坐在经堂后面的地方。他经常头痛如绞,无法看书,在透风的大木棚屋里独自卷缩而睡。
他和几位同龄道友在一起看dvd故事片,遭到上师呵责。他到上师法座前忏悔,在离上师法座一人远的地方站着,面无表情,甚至,有点高傲。第二天,又遭到上师不点名的批评。
他病一场,好一场,饿了吃点快速面,断断续续地去经堂,坐在经堂的角落里,不知道上师在讲什么。
他厌倦了。他已经长大,他在这里度过了少年时光,他已经失去了继续住在喇荣的勇气和心力。
他到上师法座前,说他想走,“我已经听不进法了。”他低头对上师说。
上师弯腰倾向他,离他很近,非常严肃,眼看着他的前方,沉重地说:“还是不要走吧!”
他卖了他山坡上的大房,没有带走什么东西。
他已经长大,想要浪迹天涯。可是,年轻的他,过于冷静,已没有幻想,没有目标,不知道他要去哪。
他在天涯一角,经历了一位又一位成就者上师,一个又一个庄严的道场。有一天,他再一次厌倦,想起了他的故土,他的少年时代,传授他显宗五部大论和大圆满密法、把他抱在怀里的至尊索达吉堪布仁波切,那时,他已经永远不再拥有上师座下的时刻,听到僧众们此起彼伏的开怀的笑声,目睹上师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仿佛刚刚从梦中醒来,虚空已经不再,泪水怎么不湿透他的红色袈裟!
还俗觉姆
那年,在学院居士林土路上,我与邻居迎面遇到一对夫妻。丈夫在前,妻子在后,低头,回避了我们的眼。
这对夫妻曾是学院的出家人,一个是喇嘛,一个是觉姆。他们看上去温和、善良,有良好的教养和令人信赖的品质。他们忧郁、易于受伤,共有一种无声的沉寂,小心翼翼,与外界保持着距离。每年,那位妻子的怀里,会增加一个孩子。那年,那位妻子两手各牵一个,背上背了一个。
他们英俊、娟秀,身着藏服,衣着典雅、整洁,已没有出家人的痕迹。他们每年都回来,参加极乐法会。他们不能不回来,喇荣是梦魂萦绕的极乐的旧地,是无法痊愈的伤口,是他们共同的灵魂。
据说,他们曾恳求学院开许他们住在学院居士林。让违反学院纪律并还俗结婚的喇嘛和觉姆住在居士林,学院没有这样的先例。
见到这对夫妻不久,有一天课上,索达吉上师仁波切偏离了正在讲解的论典,说起他老人家去多芒寺的一段经历。
上师仁波切不会无缘无故讲故事,一定是在座的弟子中,有一个人已经走到了悬崖的边缘。
至尊索达吉上师仁波切到炉霍多芒寺时,当地很多老乡闻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其中一位,曾经是学院的觉姆。
那时,她很年轻。她十几岁时,第一次见到穿红色袈裟的出家人,她的心为红色袈裟而感动。她一无所有,在学院出家,在后来的几年中,她身无余物,和几位家乡的觉姆住一间非常简陋的小木屋。她参加了所有堪布和堪姆的课程,学习文字、背诵经论,念诵了大量的咒语。
那时,她很年轻,每天笑语连连。在她还俗前,法王如意宝在经堂里说:“年轻的觉姆啊,你不要以为世间的生活很幸福,男女之间的感情很值得羡慕,如果你还俗,成家,你才知道世间人的生活有多苦!男女之间的感情没有一点可以信任的地方,可那时,你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她每天要照顾三个孩子,要种地、放牦牛、挤牛奶、做酥油;煮茶、做馍馍、洗衣服、背石头、背土;要坚固房子的地基、爬到屋顶扫雪、给孩子擦洗、缝衣服、喂饭……
事情做不完不要紧,没有钱不要紧,她一坐下来,就会想起学院,以前的生活,相距尚不遥远,却不可思议,仿佛她从未拥有过!如果她曾经拥有,为什么却是现在的模样?有什么阻止她?不能回到过去?回到从前?她从来不知道,人间有这样的痛苦!她的心,阵阵地酸痛。只要停下,只要坐下,只要稍一凝神,天地就会塌陷。她面前三个孩子,她的丈夫:她无始以来的业力,一齐聚集在她面前!
她一直哭着,在上师仁波切前泣不成声。
她说:“那么好,那么好的日子,我把那么好的日子换成了现在的生活!”
她从很远的地方赶来拜见堪布。那天,她家的三个孩子没人看管,没人为他们煮饭,为他们喂水,她把他们锁在房间里,她出来的时候,他们在里面哭作一团。她的丈夫已经几天没有回家了。早上,她家的几头牦牛走丢了,她要赶回去寻找。
窗外,下着瓢泼大雨。她说,她丢掉了一生中最好的东西,她本来可以一直拥有它,可那时,她不知道。
她哭着走了。堪布仁波切起身,站到窗前,一直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德巴堪布进来,和堪布说话。堪布什么也没听见。
堪布的故事说完了。尖酸的痛楚从我心头生起,眼泪涌上我的眼眶。此时,我看见,我身边一位师父低下头去。她的这个动作令我恍然意识到,此时此刻,在经堂里,正在经历这位昔日藏觉姆绝望的痛苦的,又岂止是我们俩?
索达吉堪布论坛辅导法师的学佛随笔系列
摩 顶圆悟出生在四川一个偏远的地方,八岁开始抄经,十四岁第一次见到出家人,如被闪电击中。在后来的两年里,出家人超凡脱俗的形象如梦魂一般萦绕着她。十六岁时,她第二次见到出家人,是一个尼师,她不再错失机会,告诉师父她要出家,求师父接收她。
师父见她黑发如云,长绕于腰,笑说:“你那么长的头发,舍得剪掉吗?”
她回去剪了长发,对父母说她要出家。父母又哭又骂,气得喘不过气来。她在父母面前跪下,跪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父母不见了女儿的踪影,父亲又气又急,差一点没有发疯。
她出现的前一天晚上,师父做了一个祥瑞的梦。见到她的到来,师父又惊又喜,刮目相待。师父送她读佛学院,后来,她来到五明佛学院。
法王如意宝圆寂时,已是她到喇荣的第五个年头。
法王如意宝的法体安放在金刚萨埵殿堂,每天早上五点半,索达吉堪布仁波切在金刚萨埵殿堂一侧,一个不封闭的宽阔的长廊里讲法。
那是藏历十一月的冬天,天寒地冻。凌晨五点半,昏暗的灯光下,裹在大氅里的弟子们纷纷退避弯腰,让出一条过道,至尊索达吉堪布仁波切缓缓走上楼梯,从过道中穿过,坐到法座上。
金刚萨埵殿的每一个窗口散射着金黄色的光。法王端坐的法体在殿堂中央,被绢花和层层酥油灯围绕。栏杆旁,弟子们聆听上师的法音,不能听出声音中的悲痛,这怎么不让他们畏惧,悲伤,迷茫而又不知所措!
空气凛冽,头上虽有顶棚,栏杆却无玻璃遮挡,如坐在露天里,他们一动不动,就这样一点点坐到天亮。
课后,是接待四众弟子的时间,从各地赶来参加法王圆寂法会的居士们挤到上师仁波切面前。常住的弟子没有人离去,默默眺望着上师的一举一动。上师仁波切为居士们摩顶,上师垂目、倾听、低言,一如往昔,无论在哪里,即使在行走时,都笼罩在一种无以言喻的沉寂里,在极度的寂静中。
圆悟在靠近楼梯口的地方眺望上师。
上师在昏黄的灯光下,如画,只是一个侧影。多么地让她悲痛!他们的上师!令她悲痛!她希望她是居士中的一个,能得到上师的摩顶。没有一个常住敢到上师面前,要求上师为他加持。她远远地望着上师,这个景象,令她眼泪涌上眼眶。
此生此世,她值遇了至尊上师,她无法上前,无法退后,无法表达胸怀,也无法做得更好,让自己令上师欢喜。她只有默默地,做着上师希望的事:每天听课,背书,做笔记,修法,发心……每天如一日,每天如一日,眺望着上师。
大经堂一侧忽然沉寂,所有的僧众都退让两旁。上师仁波切从法座中站起,走下法座,从中间的过道中缓缓走过。上师身裹大氅,两边的弟子都弯腰,低头,不敢看他们的上师。
这是清晨七点半,长廊里,依然昏暗一片。八点半,法王的纪念法会就要开始,瞻仰法王法体的队伍一直延伸到大路上,他们来自汉地和藏区各地,每一个人手里都握着一束绢花……
圆悟在过道的末端,楼梯边,在上师走近她的时刻,她的身体的每一个反应都能被她感知:腰酸,背痛,双手合掌的姿势。这样的时刻,上师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刻,没有任何声音,极度宁静,仿佛没有实体,只有上师的无所不晓、深不可测的心,无声无息,又如此接近!
可突然,她头上放上一只手,上师为她摩顶!这一刻如此漫长,她感受到了上师对她的所有悲悯和垂念,等她抬头,上师已经离去,正在走下楼梯。
在这么多人中,这么多仰望上师的弟子中,在无有间断的接待、接受哈达、摩顶、倾听的时刻!一门之隔,法王的心子们背窗而坐,颂经之声昼夜无停。她的一念心,只是一念,渴望上师的悲伤的一念,希望获得上师的摩顶,被无有丝毫混杂地了知。
僧众们慢慢离去,又有更多的僧众进入大经堂。天已经大亮,维那师醇厚的声音在大经堂低低响起。
法王的歌
天空飘着稀疏的雪花,大经堂中央,露天的三角彩旗被风鼓荡。
藏历2003年十一月的一天,索达吉堪布仁波切下课后,我没有离开大经堂,独自坐在大经堂一楼一角,等待法王如意宝的圆寂法会开始。
一位年老的藏族居士提着茶壶来到我身边,喝了两碗浓郁的,又甜又咸的酥油茶后,我渐渐从极度的寒冷中苏缓过来,体内积聚了一些暖气。
维那师的声音在九点响起。喇荣沟的弟子们发现,这个维那师不是每天在法王课前领唱的那个,他的声色非常高贵,醇厚而华丽,不仅是声音,他对旋律的个别处理也与以前那个维那师不同,自然的变调使得他吐出的一个个音非常高雅,不同寻常。
据说,每天晚上八点,一代法王,在雪山被无尽黑暗隐没之际,由北向西,转动九十度,默默面向西山——西方极乐世界的方向。直到第二天早上,为了瞻仰的信众,法王的心子们才把法王游戏人间的这一化身重新转向正前方。
瞻仰法体的信众越来越惊异地发现,法王的法体一天比一天缩小,到了最后两天,只有一肘长。法体荼毗的第二天早晨,上师堪布仁波切缓缓穿过经堂一侧的长廊,坐到高高的法座上,告诉座下的弟子:
为荼毗所造的宝塔顶端的铁条因烊化而塌落,荼毗结束后,法王的心脏依然坚固不坏,鲜活如初。上师的声音一字一字,冷静不变:
“这就是所谓的金刚心。”
得知法王圆寂的那天,走进经堂,不知是谁,在录音机里放一首歌,那是一首祈祷法王的歌,似乎特为这个时辰而作,像极了挽歌,在法王尚住世时!歌手是一位喇嘛,那么深沉,仿佛一遍遍追忆,他反反复复唱的只有一句话:
“喇嘛耶西诺若(法王的名字)!”我们在他低低回旋的伤痛中无声啜泣。
二00三年藏历二月,距法王如意宝圆寂还有九个月,上午十点,是法王如意宝传《大圆满前行》的时间。与往常相同,索达吉堪布仁波切做同步翻译。我在北山边缘一个小木屋里,正昏昏沉沉地听着,忽然,法王停下了,不知说什么,一会,法王忽然唱了起来。
我完全清醒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听到了堪布的声音,堪布翻译的声音总是那么低沉,与讲法时完全不同。仅仅听到这声音,就令我心虚、恐慌,上师仁波切的声音,一如他的面容,疲倦、冷峻,穿入到每一个小木屋,正在承受难忍病痛的、陷入昏沉的、分别念在各地云游的弟子们,无一遗漏,显现在上师的面前。
法王的歌调缓慢、苍老:
“讲法上师的头也痛,
听法弟子的心也散乱,
广说也没有意义,
始终没有讲完的时候,
就不广说了。
老僧人最好躺在床上,
但后面还有一些没讲,
还得继续念下去,
只有披上精进的盔甲,
希望大家谛听,
把它们融入心中。
好弟子们!”
堪布仁波切不动身色地翻译了法王的歌。喇荣沟所有的弟子都感到震惊、悲伤、不知所措,他们紧张地等待着,不知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几天以后,藏历二月二十九日上午,太阳已照到大鹏山上。法王正在传讲“发殊胜菩提心”中“精进”的内容。那是星期三,坐在各自精舍的汉僧们忽然听到他们的堪布仁波切说:
“法王说:他到极乐世界的那天,将要唱这样一首歌。”
弟子们再一次极度惊讶,他们慌忙开大收音机,听到法王老人家的声音和几天前不同。这一次高亢、有力,透露极大欢喜,宛如庆贺胜利:
“今天是非常快乐的日子,
我见到了阿弥陀佛,
同时见到了观世音菩萨和
大势至菩萨,
能够利益众生!
今天我得到了无边的力量,
我原来在人间时,
和我结缘的众生全部接来极乐世界,
我极为欢喜,
啊啦啦!
我祈祷阿弥陀佛,
观世音菩萨和
大势至菩萨,
你们加持和我有缘的众生,
一个也不要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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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电动高压锅的控制开关自动跳到了保温档,智妙没有拔电插头,就出门了。
智妙暂住坛城宾馆,绕的是一条近路,从男众区边缘的一条石阶下到大路上。
中午的阳光有些晃眼,朵朵小小的白云正在蔚蓝的天空边际聚集,在大鹏山上排演不同的队列。智妙正下台阶,有一个喇嘛拾阶而上,他手里拿了一个小小的旧高压锅,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这条石阶上,没有任何其他人。
喇嘛可能四十来岁,饱经风霜。身上的袈裟已经褪色,虽不修边幅,却精神烁烁,看上去令人信赖。不像一位讲经说法者,像一位住山实修者。
“这个给你。”喇嘛满怀期望把他的旧高压锅递给智妙。
这样的事闻所未闻。学院男女众纪律严明,修行人一般都不会正视异性,更不可能和陌生人说话。
智妙没有停步,一边说“谢谢。”一边从喇嘛身边走了过去。
喇嘛“诶呀呀”叹息。他的叹息声是那么痛惜!无可奈何。智妙没有回头,也没有多想,一直下到大路上。
买完东西,智妙回到坛城宾馆自己的房中。她打开电动高压锅,她的菜饭从上到下已经焦黄了。
她慢慢地嚼着蹦脆的焦饭,喇嘛拿着高压锅的身影重现在在那条石阶上,在刺眼的夏日的阳光下。
喇嘛看到她的饭焦了。在上午,她尚未下山之际,已经用他的高压锅煮了一锅面。不仅是那一天,之前,之后,智妙的行住坐卧、起心动念一直在他的面前。但是,只有那一天,他煮了一锅面。在她走下石阶时,他拾阶而上,出现在她的面前,希望她能够接下他的高压锅。
智妙只嚼了几口就不吃了,她的房间里没有其他吃的东西,她也不愿再煮饭。不过她一点也不饿。
在喇嘛的所见中,前世的父母、子女、配偶、兄姐、弟妹、邻居、道友一一呈现。他们的痛苦、欢乐、梦想和期望,他们对他的情感、关怀,对他的思念和为他留下的泪水,那样楚楚可怜,占据他们的心,如同占据整个虚空。就像昨天,在他面前。
那么清晰!他多么想帮助他们!让他们转悲为喜,破涕为笑,愿他们欢喜,欣慰,满足。永远不再经历生离死别的痛苦!不再经历岁月迁变,生世更迭。
他多么希望,他们也能认出他,他能够握住他们的一只手,与他们面对面坐着说话。表达他的感恩,这个感恩的心生生世世都无法改变。他的小木屋里什么都没有,但是,他可以为他们煮一锅面……
对他们的愚行,他唯一只有包容;对他们的崇高,他景仰叹息。如果他能看到很远,很远很远,每一世都如同昨天,如在眼前,直到所有的众生,都无不成为他的父母、子女、配偶、兄姐、弟妹、邻居,道友、师长……
他为他们心碎,愿意付出一切,没有任何条件。
他前世的亲友已经改头换面,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再也不记得曾经为他付出的心酸、思念和绝望,他们一生中牵挂的人,他们已经完全忘记。当他终于走到他们面前,端着他的旧高压锅,他被留在他们身后,在中午,中午碧蓝的虚空下,阳光在石阶上留下了他们的身影。
他们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为了一个人
圆刚身后坐一位老常住,每一句话都是话中有话。那天,至尊索达吉上师仁波切还没到经堂,圆刚和他聊,他沉思,慢慢地说:
“上师做任何事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只是我们不知道。”
“上师出门,回来,说什么,开玩笑,从哪里走过,都不是无缘无故的,都是为了利益我们,有的时候,上师的一项重大的决定只是为了一个人,为了一个人。”
圆刚点头、无言、内心凝重。和其他道友一样,他赞叹上师仁波切,畏惧恭敬上师仁波切,但是,每逢身边的道友表达他们对上师的信心,他都暗暗吃惊:
为什么他没有?!
没有人能够了解这一点:他麻木不仁,没有感情。他惭愧,这种惭愧的感受也非常淡漠。为此,他甚至不愿祈祷上师。
当经堂里笑声响起,他忽然从某个空间出定:不知发生了什么?
当有人热泪盈眶,他发现自己是个怪物。
上师到时,所有的人都急忙从座位上站起,圆刚也是惊惶的一个。上师仁波切有时面含笑意,有时严肃,不看任何人,跨进了经堂的门。
上师的那双鞋,一度和他亲密的一位道友曾经把它们放在头顶顶礼,那位出家人走了,卖了他的房。留下他,一个想都不会想到把上师的鞋放在头顶的人,每天机械地去经堂,坐在讲考班的行列,在上师触目可及的地方。
念诵声响起。圆刚转着转经轮,不看上师。他不希望引起上师的注意。非常罕见的,他忽然抬起头来。每一次,他都会与上师的目光相遇。上师的头略仰,在高高的法座上,转着转经轮,斜视着他。令他一惊。如果他还要看一会,会看到上师持续地面无表情地斜视着他。
他低头,转转经轮。他的胃忽然开始作痛,不能再思维上师的表情。他的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的胃上,他的腰弯了下去。经堂里的念诵只剩下嗡嗡的回声。
忽然,圆刚想了起来,应该利用病痛修行。他思维他的胃的每一痉挛,是由种种因缘聚合后的显现,除了这些因缘聚合后的无中生有的忽然地产生,并没有一个真实的胃痛存在,他尽力安住,安住在显现的无实上,他可以看见他的胃痛,随着因缘的变化而强烈或减轻……有的只是因缘条件的聚合……
上师仁波切咳嗽了两声,开始讲课。一阵更为剧烈的痉挛忽然令他沉浸在疼痛本身中。他忘记了所有,不断持颂他的本尊心咒,尽力观想本尊的面容。
一会,疼痛减轻,圆刚开始修自他相换。他观想这个世界上,所有正在承受他所感受的痛苦的人,他们的痛苦都化作黑烟,吸入他的胃中,他的胃的每一阵疼痛,都令他欣慰,因为他感受到的痛苦,使得这个世界上,所有正在承受这样的痛苦的人,他们的痛苦正在减轻,消退……
他只能听到上师的声音,不知道上师在说什么。他一直摁着自己的胃,弯腰撑着。他没看到,上师仁波切频频看他。他的观想断断续续,在疼痛难忍之际,他已经不能自他相换,只能念咒,观想本尊,在更为剧烈的疼痛降临时,他放弃了本尊,忆念上师的面容。
此时,上师已是唯一。
上师仁波切声音依旧。幽默、流畅、滔滔不绝。圆刚深信,上师正在经受他的每一滴痛苦的感受。他犹豫,观想上师是否会影响上师讲法?但他坚决地否定了。他没有抬头,他的腰越弯越低,在快要下课的最后一段时光中,他的心脏病发作,已无法支撑……
忽然,大经堂陷入沉寂。那堂课结束了,他什么也没听到。上师会休息一会儿,开始第二堂课。圆刚望向经堂大门,他想从坐着的僧众的行列中穿过,走出经堂。似乎,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现在,”上师仁波切的声音格外低沉:“我们大家一起,先念回向,念《普贤行愿品》。”
弟子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上师要求经堂里和在家听课的四众弟子提前回向,在课程进行了一半的时候!
圆刚恍然抬起头,上师仁波切直视着他,他和上师之间的所有人都消失了,如同上师就在他眼前。上师是为了他!在他与上师相视的刹那,疼痛已然消失。这一刻,不需要语言,在心心相印之时,师徒之间,已经交付了永久的誓言。它会贯穿他的未来世,已足够他的此生。
他受到了催促,立刻起身,弯腰穿过坐着的僧众的行列……
黑暗中,他急促地沿着小路向山上攀爬,。他知道,上师的视线一直伴随着他,他不想中断第二节课的传承。
他冲进家门,奔向收音机。上师一直等待着,在他打开收音的那一刻,上师的声音响起:
“现在我们上第二节课……”
他倚靠在墙上,无力地倾听——他的木屋的门对黑暗敞着。
他的心,与他的身体的姿势,暴露在上师仁波切严肃、无声的视线下。他的心,依然空空如也:没有激动,没有热泪。
但是他知道,确定无疑地知道:上师和他在一起。无论是之前,还是之后,无论他祈祷,还是漠然无记,上师和他从未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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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天女我经常想到的一件事,就是和益西拉姆(智慧天女)的不可思议的相逢,我无数次想:那是偶然的吗?
多年前,我从成都到马尔康,因前方公路塌方,等了一张去阿坝的车票,准备从阿坝绕道色达。
车开了两个小时,中途,被一个藏觉姆拦下。她摇摇晃晃,走到与我隔了一条过道的空位坐下。整个车厢,只有这个位置空着,等着她。
得知我去学院,她告诉,去年五月,她和三个出家人从观音桥磕长头到拉萨,每天磕十公里,历时九个月。
她自然,大方,声音不高,音声柔美,发自她温煦宽厚的胸怀。
她们四人沿着川藏公路,经过甘孜、石渠,进入西藏。卡车卷起长长的尘土和呛人的黑烟,有时,她们磕到晚上十二点,有时到凌晨二点。一位师父发心推车,帐篷、钢炉和糌粑都放在那辆小车上。沿途,常有人供养她们食物,表示对她们的崇敬。途中,她们还遇到五明佛学院的丹增活佛的车,活佛下车来,供养了她们五百元,送给益西拉姆一张名片。
前方堵车,车上的人都下来休息。路边,是一望无际的绿色牧场,远远地,遍满黑色点点的牦牛,有三顶牧人的帐篷,几条狗在牦牛间追逐。益西拉姆一手伸到背后,温和地拍了一下我的背:
“你为什么不出家呢?”
“会的,”我笑着说:“会的。”
“什么时候?”她说:“出家好,好耍得很。”
在辽阔的夏日高原上,她虽然身穿冬天的僧衣,可她是那么无拘无束,松弛,自在。
她告诉我,她磕头到拉萨,遇到一个汉僧,三十来岁,穿一件百衲衣,胡子垂到胸前。他专注地看她,说:“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她说。
“不对,”他笑:“是在哪里见过你。”
她也笑:“是不是我前世见过你?”
“你好聪明。”
他们相视大笑,笑了又笑,忘了身边游人如织。
她和师父面对面坐了三天。师父在五台山闭关二十年,他要求她在五台山闭关十年,授记她将是比丘尼的师父。
“我没有听师父的话,”她喃喃:“我现在非常后悔。看到你也我觉得特别亲切,也许我们俩前世有缘分,你说呢?”
长途汽车中午到阿坝,我们在一起吃了一顿简便的午饭。高原温差巨大,她脱了厚僧衣,袒露右臂,披单搭到左肩,看上去健康、匀称、独立,令人仰慕。席间,她兀然离去,我去她离开的后门口张望,见到一副不真实的图画。
后门外的小路上,她和一位二三十岁的喇嘛正在说话,喇嘛打一顶红伞,看上去不同寻常,他肤色白皙,庄严美好,安详而沉静。在炫目刺亮的正午的阳光下,他们的笑容绚烂美丽,宛如天人。
益西拉姆带我去附近一座著名的寺庙,等在阿坝县的柏油大路边,两辆三轮相继而来,她牵起我的一只手,笑盈盈回头望了我一眼,与我上了前面的那辆三轮。她的笑容那么美好,令我深深感动。
从寺院回来,我们进了一家茶馆,要了一壶茶。我们用极小的碗碟喝着滚烫的大茶,她劝我第二年五月和她一起从观音桥磕头到拉萨。她说,她会武功,几个人她完全能够对付,沿途不用害怕。“如果你不能磕头,”她说:“帮我推车也可以。”
她从口袋掏出几百元,小声问:“你身边的钱够不够?我有。”她想给我钱,她的这一举动让我吃惊和感动,我连忙谢绝。世事无常,我不敢承诺,说,如果她准备加入她的拉萨之行,明年五月,我将会赶到马尔康,和她相会。
益西拉姆抢着付了茶钱,我们手牵手走在大路上。一辆自行车从我们身边飞骑而过,车上的喇嘛说她什么,她立即反击。
“喇嘛说什么?”我有点猜出来。
“说我们。”她说。一定是说我们两个女众手牵手吧。
暮色降临,分别的时刻已近。我拿出相机,给她照了几张照片,益西拉姆担心不能得到这些照片,拉着我到处找照相馆。
“我想和你一起照一张相,”她说:“我可以在这里取到。”但是,我们没有找到照相馆。
她赤脚穿一双皮鞋,脚痛得一瘸一瘸,我坚持把她拉到一家鞋店,供养她一双鞋。刚出鞋店,她飞快地奔过大街,一转眼,她又穿过大街,回到我身边,她手上那双旧鞋不见了。
“我把鞋给了一个人。”她解释道。
我们在阿坝的大街上流连。
“一想到马上就要和你分开,”她对我说:“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见面,我的心都痛。你说,你们还会见面吗?”
我不知道这一天发生了什么,如此迅速,不可思议,我对她那么眷恋,可她的话还是令我吃惊。
我们在一家小饭馆坐下,希望还能拥有一段面对面的时光。
益西拉姆慢慢吃着面,说:“你和我一起磕头到拉萨吧,然后,我们一起去印度,你就在印度出家。”
我不置可否。她沉吟:“你真的有出家的缘分!”
“什么时候?”
益西拉姆说了一个时间,和学院空行母授记我出家的时间相同。
她似乎非常悲伤,低目,很长时间,她慢慢地对我说:
“如果你想我,你就到拉萨,到了拉萨,你就能见到我。”
“你在拉萨有联系地址吗?”我有些惊讶地问。
她欲言又止,没有说话。
她在路边招手,一辆三轮车疾驰而来,她上了三轮,她的脸在暮色中白皙而迷蒙。她右手手心向上,向我致意。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种问候的方式,那么优雅、高贵,令我砰然心动。三轮车载着她消失在渐深的暮色中。
我到了学院,立刻就出家了。益西拉姆曾经给我家中打过一个电话,我打回去时,是一个出家男众的声音。他听到我的名字,非常欢喜,似乎他对我熟悉已久。
“我是益西拉姆的师父,”他说,“你等一会。她马上过来。”
我眼前浮现那位在五台山闭关二十年的穿百衲衣的出家人,怀疑我是否听错了。
益西拉姆接过电话,我告诉她我已经出家,她没有丝毫惊奇。我说我不能和她磕长头到拉萨了,我将留在学院学习。
她一时无声。后来,她说话时,声音很轻,非常失望。
我忘记了她说什么,后来,我再也没有找到她师父的那个电话号码。
也许,有人能够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会相逢?我横穿整个国土,改变行程,在前往阿坝的途中,益西拉姆两手空空,站在一望无际的公路上,向我坐的那辆车招手。
益西拉姆不住在拉萨,为什么她说,只要想她,我就可以去拉萨,到了拉萨,我就能见到她?
她温厚,宽和,如无所不包的天空,我多么希望和她一起,沐浴在她无所不在的温暖和慈爱的光辉里。她光芒四射,庄严动人。她的面容和菩萨的雕像如此相象,可她是那么真实,和她在一起时,我感到自由,生命充满活力,仿佛大地与我同在,没有怀疑。
也许,有一天,奇迹会再一次降临。我们会穿过大地和人群,穿过无数世,再度相逢。她会牵上我的一只手,笑吟吟回头望我,和我一起坐上三轮。藏民到拉萨是为了朝觉卧佛,也许她就是觉卧佛,看见觉卧佛,我就看见了她。或者,她是观世音菩萨,见到了布达拉宫,我就见到了她。
一位活佛看了我和她的合影,沉吟:
“她是你前世的上师。”
山神
那是03年,法王如意宝在世时最后一次耍坝子。那天是耍坝子的第一天。
一早,我和伙伴圆笙走出山门,从洛若乡到耍坝子的地方。远远地,蓝色无烟的纯净天空下,白色的蘑菇帐篷点缀在渐渐隆起的绿色草坡上,一条神话一般的小路进入了草坡的深处。
我们步入了这条画中的小道,一路无尽的惊喜。朵朵白蘑菇帐篷上,画有八吉祥等种种彩绘图案。帐篷们华丽、巨大,彩门低垂,窗框半启。偶尔,窥入其中,竟有一桌豪华的宴席。长桌上有无尽丰盛的酥油、奶酪、酸奶、奶油和麦饼,麻花及各种红色、黄色和黑色的饮料,还不算新鲜的热气腾腾的奶茶。喇嘛们都聚集在演出场地边,留下青草露珠滴上一个个美丽、肃穆、空空的大帐篷。
法王如意宝的木屋前的绿草地上,插满了一束束鲜艳的绢花,木门正对的演出场地上,三角彩旗迎风高展。法王如意宝、法王的妹妹阿丽美珠空行母和侄女门措空行母坐在大窗内。
我们在草地上,一边吃着醇厚的酸奶,一边喜出望外,和法王一起,欣赏着藏族喇嘛和觉姆们一出又一出精彩的金刚歌和金刚舞。到了中午,演出结束后,众多僧人和在家信士右绕法王如意宝的小屋,屋顶上空,遮挡太阳的云朵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我和圆笙在一个上午和中午的狂喜之后,沿着紫卿河,从尼众扎营地向学院坛城的方向向回走。
河岸边,蘑菇帐篷渐去渐远,我们渐渐步入了远离人迹的自然之境。
紫卿河在我们身边弯弯曲曲地流淌,野花遍野,在宽阔平坦的山谷之间。它们大约一尺高,一簇簇,开着淡紫色和淡粉红色的小花。青草地上,还有紫色的喇叭花、一丛丛麦穗色的如同干花一般的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我们在这无尽摇曳的花之野走了许久。长长的天空,云层急遽变化,洒下如风之雨,山谷的劲风无尽地吹拂,雨丝很快被吹散。
我俩由于无法表达的喜悦,已经噤声无语。只是一味地,愕然地走着,陶醉于天地间。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我们竟然走了几个小时,如无形的风,已经纯净透明,已经成为我们所见的一切。
直到夕光薄薄地照耀到山谷中,我们这才来到了坛城背后的山脚下。
因为时间已晚,我们没有绕到山脚下的小路旁,而是登山而上。
快到半山腰时,有一片略为平坦的山坡,我和圆笙同时看到前面的小道上匍匐着一条狗。
“一条狗。”圆笙师话音刚落,那狗站了起来。
它年轻,高大而强健,灰白色的毛发富有光泽,一条粗粗长长的大尾巴垂曳于地。随着它身姿的展露,我们暗暗心惊,一个同样的念头在心中产生:这不是一条狗,是一条狼!
学院的狗没有一条不是垂头丧气,褪毛,仿佛得到某种传染病。非常可怜的,低头四处寻觅。它们不会离开人类的聚集地,独自来到后山无有人迹的地方。
我俩没有说话,步伐没有放慢,手上转了一天的转经轮也没有变速,心中默念的观音心咒也没有停止。除了第一刹那的惊异,我们没有畏惧。也许,这和这条狼的慈眉善目,和它传给我们的温柔、仁厚的信息有关;也许,即使是一头人熊,我们也会朝它走去。我们已经我们历经了耍坝子第一天的每一个惊喜,已经麻木不仁,已不再了解其他的感受。这个世间,似乎没有一件事物可以改变我们的喜悦,使它突然终结。
狼起身的目的是让路,它退入一边的荆棘林中。当我们从它隐身的那片丛林走过时,我侧头,寻找它的踪迹。它觉察到了我此时的一丝犹疑——它离我只有两米远。为了不让我担忧,它把它的头低下去,藏在了一簇荆棘下。
直到走远,我和圆笙师才说话。我们异口同声说这是条狼,一条好狼。它和我们在学院和洛若乡见到的任何一条狗都不同。它强健,富有尊严,彬彬有礼,体恤人意,有一条不同寻常的大尾巴。在这十方空行护持的神山,能望见坛城的后山的山腰上,怎么会出现狼呢?这样一条高贵的,独立于山麓的年轻之狼,出现在任何一处都不同寻常。
据说,这里的秃鹰中有空行的幻变,它们每天在虚空跳具有象征意义之舞蹈,而后,到尸陀林应供;一位成就者的传记中,曾记述他用一根骨头向一只秃鹰扔去,结果击伤了一位空行;
学院法会供斋期间,给僧众发放会供品和钱时,一些非人会化成僧人,坐在僧众的队伍中。上师也曾调侃,一到发供品和钱时,僧人的数目会突然增多;
值逢吉祥日,商店门口,会出现模样奇特的乞丐;
我们身边走过的任何一个人:拄着拐杖、抱着小孩、一条狗、屋顶上的一只乌鸦,都可能是应化。在我们刚买完东西时,向我们伸出一只手的老觉姆,可能是空行、护法,它们以我们能亲近的模样,出现在我们身边。
他们对我们无所不知,和我们密切地生活在一起。 南无僧伽吒法门 南无僧伽吒法门 南无僧伽吒法门 南无僧伽吒法门 南无僧伽吒法门 南无僧伽吒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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